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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玉娘連連搖頭:「太太才是我的再造恩人呢,若沒太太,不說如今這日子,頭頂還沒片瓦好遮身呢。」她的命運全捏在秀娘手裡,原也不是沒見過,贖身出去的花娘還叫大婦趕了門來,男人能說個甚,百個逛行院的也沒有一個為著花娘跟老婆撕破臉皮,只要大婦捨去臉面不要,還能懲治不了一個jì子。

    秀娘握了她的手嘆一回:「我曉得你的志氣,嫂嫂也同我說了,等茂哥兒大了,蓉姐兒出門子,我給你辦上幾張綢機,合夥也好,單幹也好,都隨你。」

    玉娘聽得眼淚漣漣:「再不能報太太的恩了。」她原還想著攢些銀子湊一張綢機出來,實不行還能去幫手孫蘭娘,如今這些全叫秀娘一句話定下來,光是定下還不算,畫個餅兒給人充飢的事兒秀娘干不出來。

    她當了玉娘的面便吩咐了小廝往濼水娘家送信,叫蘭娘算兩張綢機在玉娘頭上,秀娘早就有這個意思,玉娘美夢頃刻成真,身子都在打顫抖。

    秀娘還想勸勸她,便是算盤不行,尋個可意的還是成家好,那無兒無女的豈不晚景淒涼,想想又作罷了,玉娘的顧忌全在理上,誰能保花有千日紅,便似她自家這樣有了兒子,難道便萬事無憂了?

    兩個正說著,蓉姐兒掀了帘子進來:「大姨送了一簍子螃蟹來,這樣小,廚房問怎麼料理,我叫她們挑出肉來熬蟹醬了。」蓉姐兒說著伸手比了一比。

    此時吃蟹還嫌早了,jú開才是蟹肥時,王家富貴起來,吃的蟹也不同原來,二三個一斤的大螃蟹,不說辦宴,自家吃時也只覺得尋常,蓉姐兒初還放開了肚皮,再到後來便只拿銀筷子挑些黃兒吃,剝上兩隻腿沾了姜醋嚼了,便膩的不肯再用了。

    麗娘送來的蟹是高家鄉下的莊子裡撈上來的,只有小兒拳頭大,秀娘聽見了就笑:「這倒好,你爹最愛這個味兒,湯麵都能多用一碗去。」

    原來不富裕時,也常吃這樣的小蟹,嘗個鮮味兒,等螃蟹上市時分,大的價塊,便專撿那小的一簍一簍的買回家來,拿細簽子把小蟹殼裡的蟹黃蟹肉挑出來,下鍋熬成蟹膏醬,吃燙麵的時候加進一勺,那個滋味兒別提有多鮮。不獨是湯麵,用來燒豆腐也厚滋厚味,窮三白添上這一勺便成了富貴物。

    只用小蟹才有這滋味,蟹一肥大,肉便不如小蟹鮮甜,也不能加蝦子肉,就得全蟹才能熬出來,做這醬很是吃功夫,秀娘在廚房裡挑個一下午,也只能做出一碗來。

    家裡富起來便再沒吃過這味兒,不意蓉姐兒竟還記著,秀娘笑一笑:「再叫廚房收一簍來,拿上好的白澆酒浸一半,做成醉蟹,給你爹下酒吃。」

    「那不如多收一簍,給我炒年糕吃罷。」蓉姐兒腆了臉湊過去,拿這小蟹炒了年糕,蟹俱都挑出來不食,一鍋子年糕倒叫吃盡了,取它的鮮調味,飯只能吃一碗,這個還能添兩碗。

    「只許用一碗,可別再積食。」秀娘把頭一點應下了,蓉姐兒歡叫一聲出門吩咐。說也奇怪,有了銀錢,舌頭上什麼樣的珍饈不曾嘗過,可饞的卻還是那幾樣。

    昨兒王四郎說要吃豬腸蓋面,秀娘早上才吩咐廚房到外頭買一個來,似如今這樣富,哪還有人家吃這個的,可卻偏偏好這一口,早上端上來,就著煮得軟爛的豬腸吃了面還不夠,還叫加一碗熱飯來,連湯帶汁淘了吃得肚皮滾圓的出門去。父女兩個都是肉祖宗,只不曉得茂哥兒長大是不是也這樣。

    夜裡便有螃蟹鮮吃,廚房裡已是挑了蟹肉,乾脆把這幾簍小蟹都剝空,留了二十來只,剝下殼來,剔剝乾淨了,往裡頭塞了拿秋油拌過的釀肉,用椒料,姜蒜,團粉裹起來下到油鍋里炸,一端出來就油香撲鼻,咬一口又蘇又香。

    蓉姐兒跟王四郎兩個分吃這一盆子,再不必添飯,秀娘看見她們咽油就泛起噁心來,把身子背過去,聞見了就要吐。

    蓉姐兒嘴裡叼一隻螃蟹,咬了半口咽下去,放下筷子看著秀娘,轉頭又看看王四郎:「爹,娘又懷弟弟了?」

    她還記得秀娘吐得天昏地暗,可著江州城去買那剛掛果兒的酸葡萄吃,王四郎吃這一問螃蟹都吃不下去了,秀娘捂了胸口也是一驚,剛生下孩子沒來cháo是常事,何況她還在餵奶呢,這要是懷上了,不到顯懷絕計覺不出來。

    趕緊又請了保安堂瞧婦科的大夫過來一趟,脈息還弱,大夫也診不出來,他把手一放:「府上再等一月,我再來複診,那時候便能摸得准了。」

    蓉姐兒繞了床團團轉,這回卻是她搓了的直笑了:「我又添小弟弟了?」一個還沒玩夠,又來一個,一床的弟弟,再沒比小娃兒更有意思的了。

    秀娘卻是愁容滿面,才生養過,實不想再添一個了,何況身子還沒養好,再生一個可怎麼帶,王四郎也是一般意思,二姐姐三姐姐就差一歲,也是生完一個月便又懷上了,虧了氣血再難補回來。

    秀娘好容易做完月子,這回便又躺回床上去,蓉姐兒白日裡便把茂哥兒抱過去,放在她屋子裡玩,夜裡也只叫養娘帶了睡覺。

    大白初時只跳在羅漢床上,遠遠的看著茂哥兒,綠芽再不敢它靠近,怕它一爪子上去沒個輕重,若把哥兒撓壞了,受罰的只有她。

    蓉姐兒上去就把大白抱起來,湊到茂哥兒身邊,點點茂哥兒的小鼻子,告訴大白說:「你看,這是弟弟,你不許嚇唬它,你要疼他。」說著還把大白放到茂哥兒身邊,推了上去跟茂哥兒親近。

    大白立在原地不肯過去,叫蓉姐兒推上前,只往後退,縮回爪子,瞪了眼睛歪著頭看了茂哥兒一會,把爪子往前伸一伸,探了鼻子過去碰碰茂哥兒,似是在聞他身上的奶味,綠芽唬得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姐兒還是把貓抱了走罷,萬一哥兒叫撓了可怎麼是好。」

    大白輕輕咪嗚一聲,拿頭供供茂哥兒的包被子,茂哥兒嘴裡也嗚嗚出聲,大白仔細看了他許久,身子一伏躺在他邊上,伸出舌頭來安安逸逸的舔起爪子,舔上一會兒就抬起來看一看,蓉姐兒得意的笑一聲:「大白才不會撓弟弟呢。」

    茂哥兒睡午覺,大白跟守在他身邊跟著睡午覺,他如今睡得沉了,醒也自己玩一會,一點聲兒都不出,瞧見他張開眼睛才知道醒了。

    大白卻警醒,茂哥兒一醒,它就仰起頭來叫一聲,丫頭便曉得哥兒醒了,給他換上尿布,再看看餓不餓渴不渴,再由了他自個兒玩,秀娘瞧見奇了一回:「貓兒都能看娃娃了。」

    過得一月大夫又來診脈,萬幸是虛驚一場,怕是她吃的油膩重了,這才聞見了油味兒想吐,茂哥兒又叫抱回正院裡去。

    這下大白不幹了,它每日到了這個點便翹起尾巴,一路輕悄悄的往正院裡去,到了廊下自有丫頭給它開門,進屋跳上椅子,再往羅漢床上一趴,眼睛盯住茂哥兒,四腳伸長打一個哈欠,陪他睡完了午覺再回自己窩裡去。

    一院子都由著它來去,還有小丫頭子專等在門廊下給它開門,便是秀娘到了點兒也問:「怎的今兒大白沒來。」還在正院裡也給它備下了食盆水盆。

    大白正經吃起了兩院飯,沒幾日就肥起來,蓉姐兒坐在臨穿的羅漢床上繡花,就把它抱到腿上,腿伸在它肚皮下邊,用它的身子暖腳,繡上兩針就去撓他的下巴:「乖大白,好大白,給你炸小魚兒吃。」

    第97章 擺暗計平家說親問明人四郎拒第婚

    茂哥兒從正院被抱到蓉姐兒住的小院,蓉姐兒睡東屋,茂哥兒睡西屋,夜裡由玉娘跟奶娘兩個帶了他睡,頭幾日他擇床,一到夜裡就哭個不休,小院裡的丫頭子俱都青灰了眼皮。

    蓉姐兒卻半點事也沒有,秀娘還怕攪了女兒的覺,後頭一問玉娘才知道她大了跟小時一般模樣,只要沾了枕頭,便是外頭打陣雷也驚不醒她,睡得呼嚕呼嚕,王四郎問過一句還摸了頭笑:「小豬玀變成大豬玀了。」

    蓉姐兒一聽就皺眉使起性子來:「阿爹是大豬玀,呼呼呼。」說著還學起王四郎打鼾時的聲音來,惟妙惟肖,不獨聲兒,連喘氣都學得像,秀娘撐不住笑起來:「又作怪!」

    茂哥兒自然還是向著親娘的,一到夜裡總要哼哼唧唧哭上兩聲,蓉姐兒抱了他哄,一路領他去小院,再跟大白兩個踢響球搖鈴鼓的玩上一會兒,茂哥兒便累的合起眼皮來,他還不肯睡,撐起眼睛再玩一會,到撐不住了,闔了眼睛就睡。

    屋子裡熄燈滅火,玉娘睡在外頭,茂哥兒睡在裡頭,靠窗放了羅漢床給奶娘睡,蓉姐兒屋裡的燈也跟著滅了,她吵不醒,茂哥兒夜裡喝奶的時候,銀葉綠芽甘露蘭針幾個俱要被醒,守夜的那個離得最近,一聽見哭就醒了。

    蓉姐兒還覺得奇怪:「她們怎不似我這樣好睡的,一個個倒像夜老鼠。」秀娘點了針角叫她拆開剛扎的那一針:「買了她們來便是侍候你的,夜裡自家睡得熟,你身旁缺人醒不了怎辦?」

    蓉姐兒從沒想過這個,綠芽銀葉俱是有從前就侍候過人的,一向待她盡心,只為著蓉姐兒性子好,有甚就說,不作弄人也不隨便罰人,甘露蘭針兩個卻是買進來的小丫頭,還天真,綠芽帶了甘露去過一趟李家,她回來便知道似蓉姐兒這樣的主家難得。

    點雪算得平五身邊最得青眼的丫頭了,卻不似她們這樣姐兒們上課,丫環便躲在廊下低聲絮語,便是想同她們交際,一隻眼睛一隻耳朵還要分神往裡看,平五抬抬手,點雪就進去了。

    也是幾個丫頭熟了,何家的丫頭素秋告訴綠芽甘露,平五從不高聲大聲的發落下人,可若辦差了一點差,有的是法子折騰你,上回子點雪跟她們圍在一處說了會話,因得興起忘了給茶壺續水,讓那雨花茶過了味兒,平五便叫她親去院裡摘花。

    非要撿半開半合的,點雪天還未亮便起來摘花,沾一身寒露,好容易摘得幾朵插上瓶,又叫她拿針去挑燕窩,把裡頭的燕毛俱都挑撿乾淨。

    點雪過後便只一個人坐著,這兒說的再熱鬧,她也不肯過來了,人誰不要臉,她已是大丫頭了,卻叫平五派去做小丫頭的活計,過後還說她:「你跟了我這些年,難不成不知我最不喜旁人饒舌?」

    吃了虧不算,還擔一個多口舌的名聲,她跟何家的素秋向來要好,暗暗塞了一個荷包給她,說是她年後便求了爹娘贖她出去,到外頭嫁人去了。

    甘露回來越加對蓉姐兒上心,蓉姐兒卻叫她攆的煩起來:「我又不是沒嘴,有甚事叫你便是了,這麼個站法,也不怕腿酸。」

    蓉姐兒不似悅姐平五這樣自出了娘胎就由人侍候,秀娘說了才明白過來,把針一放想了會子,又拿起針來:「我不凶她們,等她們要嫁人了,也給她們添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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