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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不勞不勞。」那大夫說定了過得三日再來看,又給開了一帖藥膏,抹在白紗布上,貼在痛創處,蓉姐兒差了人跟大夫去抓藥,因著紅包厚實,那大夫派了個小學徒跟了來,細說了這藥怎麼煎,藥膏又該抹得多厚。

    王老爺此時已經覺得痛處好多了,正坐在床上喝粥,秀娘略站一會兒又回去,蓉姐兒叫過廚娘,同她把醫理說透,從此桌上不許再現肥甘之物。

    「也不是不能吃肉了,節制著些,少用些,阿公還要長命百歲,看弟弟娶媳婦的呀。」蓉姐兒一句話,王老爺把面前菜蔬用掉一大半兒。

    連著拌菜都不許擺香油,到中午這一頓,只冬瓜湯里擱了點蝦皮起鮮,別個全是蔬食,蓉姐兒親自端來:「娘身子不便,我來陪阿公用飯,這個包子的餡可是我親調的,野菜雙茹可鮮呢。」

    等傍晚王四郎家來,親自去了醫館,問明白利害,那大夫原是看著小人兒不便明說,待見著王四郎才捏了鬍子:「病根早就作下,卻不是一二年便能拔除的,若不再食得葷腥甜食,或可不再發作,萬般病由口中入,再不管了一張嘴,便會目盲腳腫,行不得路了。」

    原只當他是吃壞了,餓個兩頓便好,王四郎一聽心中一跳,又疑是這大夫張口胡言,嘴裡應下,藥也還吃著,等第二日又請了個老大夫來,摸過脈再看一看藥方,也是一樣說辭,還甩了袖子:「便是我也說不出這藥方的不是來,病人瞧著肥壯卻是外強中乾,底子且都虛耗空了,再不能如此飲食,千金難買老來瘦,在意在意。」

    王四郎這才急了起來,要留下王老爺養病,叫他卸了濼水縣裡的事,來江州頤養天年,王老爺哪裡能肯,他直推了不必:「哪裡便恁般兇險,是那大夫故意說得重些,好叫你不瞧輕了他。」

    算算一月的假又要滿了,趕緊使了人趕車要回去,王四郎給配上半月的藥,又單派了小廝跟著,吩咐他道:「你不須管旁的事,單只看了太老爺飲食,給他煎藥瞧著他服下。」月錢自然是他來出,王老爺背了手,還要搖頭推了,見人都已經理好了包袱,這才應下。

    蓉姐兒經過這一回,回屋就纏了秀娘:「阿婆阿公怎辦,也請大夫給他們瞧瞧?」叫秀娘打了一個毛栗子,蓉姐兒捂了頭,秀娘點點她:「不說好話,阿公那是吃上頭不節制才出來的事兒,你看看你阿婆阿公吃的甚。」

    蓉姐兒在沈家,潘氏最是節儉不過的人,買個一對豬肝還要分兩次吃,燉甚個葷腥肉湯都只淺淺一個鍋底兒,每人分到一口嘗了鮮便算完,倒是魚蝦多吃,因著臨河價賤,沈家的肉食吃的俱是白肉,連雞鴨都少見。

    蓉姐兒扁扁嘴,又笑嘻嘻:「阿公阿婆長命百歲。」她還是分親疏的,哪個待她好,她明白得的很,便是大白也更親近潘氏,王老爺要伸手摸它,它也要弓起背來跳遠些,貓兒都曉得,更別說是人了。

    秀娘也知道女兒的意思,笑一笑低了聲兒:「不許在你爹跟前說這話。」

    蓉姐兒一口答應了:「知道,我又不傻。」說著去捏茂哥兒軟軟的手指頭,抬起來放在嘴邊香一口:「弟弟真香,弟弟真好玩,姐姐最喜歡你。」

    「呵,你瞧著當然好玩,他這麼幹乾淨淨笑眯眯的,拉了尿了哭了,怎不見你過來抱。」秀娘把兒子的頭擺正,怕他側著睡臉長得一邊大一邊小,茂哥兒卻能看得見影子了,蓉姐兒穿著一身桃紅衣裳很是惹眼,眼睛便一直往她這兒轉。

    蓉姐兒乾脆把弟弟抱起來,她抱的比王四郎還要熟練,一隻手托住頭頸,一隻手托住身體,不理秀娘說了甚,嘴裡哼哼著歌兒逗他,一張嘴卻是玉娘原來哄她唱的那些個,濼水船家不分男女都會唱的船歌,蓉姐兒聲音嬌嫩,一開口原來睜了眼睛左右四顧的茂哥兒就怔住了。

    他自生下來還是頭一回聽人唱歌,眼睛一瞬也不瞬,便似似了定身法,聽了一句,嘴裡也眼著哼哼唧唧起來,臉蛋兒裹在包被裡,嫩生生的跟著一起唱。

    「娘,弟弟也在唱!」蓉姐兒沒見過這樣小的娃兒,只覺得他做什麼都新鮮,歪了頭打量弟弟越長越開的臉:「他不會站不會走,倒會唱呢!」

    玉娘立在後頭「撲哧」一笑,她自拒了算盤的求親,身上便越發素淡了,出了孝也還穿著藍,少有鮮艷衣裳,她沒有孩兒,也打定主意不嫁人,便把蓉姐兒茂哥兒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疼,手裡端了一盅湯,進門就見蓉姐兒唱歌哄弟弟,身子還一搖一搖的,茂哥兒睡在蓉姐腿上,被她搖晃的眼兒都眯起來,嘴巴微微張著,竟打起盹來。

    蓉姐兒得意洋洋:「弟弟哪裡難哄,我一搖,他便睡了嘛。」

    秀娘端了湯碗皺眉毛:「這油膩膩的,等斷了奶,我怕是要吃素了。」每天這麼個喝法,秀娘也依舊還是消瘦下來,只為著茂哥兒夜裡誰都不認,只要她抱,別個便是抱了他也哭個不住,秀娘無法,只好自家抱著他,叫他趴在胸口睡。

    這麼耗精神哪裡還能胖得起來,倒比生產前還要瘦些,聽見蓉姐兒說這話嘖了一聲:「你倒會誇口,今兒便是你來帶他,看他認不認你。」

    「我帶就我帶,夜裡我就抱回去,娘可別想!」蓉姐兒拍了胸脯,秀娘趕緊擺手:「你去你去,我再不想這個小魔星,到有一整月不曾睡過好覺了。」

    蓉姐兒果然說話算話,夜裡用了飯就把茂哥兒抱了去,玉娘這些日子一直跟了秀娘打地鋪,王四郎早早就搬到了帳房去睡,一是秀娘作月子,二是茂哥兒太能哭,他身上總有些男人味道,出去一天又是波塵又是土又是汗,一衝他哭個半晌才能停,扯了嗓子的模樣怕人的很,就怕他把嗓子哭啞了,王四郎還道:「這是記了他爹的仇了?」頭一夜回來便把人給鬧醒了,從此再不要近身。

    秀娘不放心她一個帶孩子,叫玉娘跟了去,潘氏沈老爹早早就家去了,潘氏倒是想留,可沈老爺一把扯了她:「正經的公爹住外院,咱兩個住在後頭,像什麼樣子。」怕秀娘難作人,重陽節前便回了濼水。

    夜裡王四郎來看兒子,見秀娘身邊沒了兒子的影兒,曉得叫女兒抱去了,嘿嘿一笑:「叫她練練手,往後總要養娃兒的。」說著脫了衣裳往被窩裡頭鑽,秀娘紅了一張臉:「夜裡說不準還要抱回來的。」

    王四郎在荒了這大半年,哪裡還聽她的,總歸月子也作完了,一解褲帶壓了上去,兩個疊作一個,秀娘因著生產身子豐腴起來,王四郎抱了便不放,兩個樂了一回,側耳一聽旁邊那院兒鬧起來了,秀娘才要推了丈夫理髮穿衣去接兒子,叫王四郎拖住:「再一回,再一回你便去接。」

    秀娘輕啐他一口:「你就不怕哭壞了他。」這句剛落,那邊院裡竟不哭了,秀娘大奇,茂哥兒這個鬼靈精可沒這樣好哄的,才要發問,叫四郎拖上床去:「到底是女兒兒子孝敬老子。」急急解了衣帶,趴在床沿上又來一回。

    第96章 愛兒忘夫富得警語富吃蟹醬不忘本

    才一個月大的娃兒,夜裡怎麼也不能離了娘的,竟叫蓉姐兒哄住了不哭,秀娘也覺得奇怪,問了玉娘才曉得為防茂哥兒夜裡要喝奶,把奶娘也一道挪了過去。

    這奶娘自進了王家門就沒派過用處,別說是奶娃兒了,連茂哥兒也不曾叫她抱過,日日大魚大肉的吃著,又沒個娃兒來吸,漲得胸口發硬,實在疼得無法了,天天擠出一大碗的奶水來。

    她吃得好了,自然奶水也好,擠下來的奶水放涼了都浮著一層油花,灶上的廚娘看著可惜,便來求了秀娘許她帶回家去,她那個小孫子卻沒這樣的奶喝。

    秀娘自家不缺奶,又是個寬和人,總歸茂哥兒喝不掉,便許了廚娘帶回去喝,還是蓉姐兒出來定了規矩,只許帶回去,不許把娃兒抱了來。

    這下子廚房更是精心,日日湯水都燉得骨蘇肉化,秀娘吃喝得好了,那奶娘也跟著沾光,白得了利的卻是她自家。

    茂哥兒先是怎麼也不肯奶娘的奶,他認人,也不知是聞味還是聽聲兒,只認秀娘蓉姐再有便是近身侍候的,連給奶娘抱過去都要嚎了嗓子哭叫,蓉姐兒實在沒了法子,還是玉娘說試試把奶擠出來他喝不喝。

    給他脖子上圍了圍涎,拿小勺兒一口口往嘴裡倒,這下他倒喝了,一次一小勺子,等咽下去再喂,餵一茶杯的奶,倒要花費一頓飯的功夫。

    茂哥兒吃的半飽就開始玩樂起來,嘴巴作著咽的動作,實則嘴裡早就沒奶了,他玩夠了,這才又微微張嘴要奶喝。

    給他開了這一回例,他便不肯再去吸秀娘的奶喝了,那個多費力氣,這個只要躺著張張嘴兒,自有人餵給他吃。

    蓉姐兒被秀娘訓斥了好幾回,如今吃一頓奶,倒似辦一場酒席,沒半個時辰吃不下來,就是旁邊沒人逗他,茂哥兒的眼睛也在到處亂轉,看著帳幔鈴鐺都能咧開嘴傻樂一會子,若有人聲更不得了了,含在嘴裡就是不吃,停下來任著奶水溢出,也要把熱鬧給聽完。

    如今餵奶倒作下規矩,每日裡這時候一個人也不許邁進屋子,連落針聲都無,這才漸漸老實起來,可若外頭有個鳥鳴,他還是停了不動,蹬會腿動動手,玩夠了再吃。

    秀娘叫累得腰酸背痛,這麼長久抱著她整條胳膊都是酸的,抱了茂哥兒吃一頓奶,吃飯的時候連筷子都抬不起來了。

    「這娃兒也太鬼了,怎的這樣精,還是姐兒好,吃就悶頭大吃,睡便是打雷也不醒,這個小東西倒不似人,似個猴兒了。」秀娘躺著由玉娘給她捶腰捏手,好容易茂哥兒睡了她才能歇下來,這個兒子來得不易,跟蓉姐兒睡了一回,秀娘就不肯再放兒子過去,更別說是交給養娘來帶了。

    還是玉娘出言點醒她,如今長在一處,越發知道秀娘是這個什麼性子,玉娘有些話原不敢說的如今也跟她論道:「太太還是緊著自個兒才是正理,日日抱了哥兒睡,老爺睡在外頭帳房,一回兩回便罷了,長此以往的,哪是道理。」

    秀娘滿心滿眼全是兒子,聽她這樣一說才醒悟過來,那一回是要得狠了些,她第二日愣是坐不直身子,實是叫他忍得久了。

    她面上一紅,曉得玉娘是為著她好,王四郎常在外頭跑動,那些個行院暗門,進去一回最是便宜不過,他身上又不是沒得銀錢,使些個舒暢一回還神不知鬼不覺呢。

    可兒子這樣小,給誰看都不放心,蓉姐兒在她眼裡還是毛孩子呢,哪裡能照看一個娃兒,思來想去還是只有勞動玉娘來帶,她拉了玉娘的手叫她坐在身邊:「若不是你見得明白,我卻要自誤了,好妹子,這幾回都多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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