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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呵,可算誇了他一句。」生下來就說他丑,說得紅通通像只小猴子,好容易才說了這一句話出來,蓉姐兒嘿嘿一笑,低頭就看見奶娃娃動動嘴,瞧著就跟笑起來似的:「娘!他聽的懂啊!」
王四郎算準了日子中秋前回來的,誰料到在峽口堵住了,也不知前頭哪一艘船阻了道路,眼見得動都不得動,只好退回來,繞了路行。
這一繞就繞進去三四天的水路,到得家中,洗三都已經過了,一回來就瞧見門口掛了紅綢,門房一見是老爺回來,趕緊道喜:「太太生了個哥兒,老爺大喜。」
這句喜一報,王四郎隨手就是一兩銀,奔進內室里,叫潘氏一把攔住:「趕緊洗乾淨塵土再進去,小兒家身子嫩呢。」
得了兒子還有甚個好說,王四郎乖乖洗乾淨頭髮,還自個兒剪了指甲,從裡到外從上到下收拾乾淨了,才推開房門。
秀娘早早睡了,小娃兒也在悠車裡頭嚅動著嘴巴熟睡,王四郎看看床上的秀娘,咧開一口白牙,搓了手想抱抱兒子,看看他的腦袋還沒自家一隻拳頭大,縮了手不敢去抱,繞著悠車轉了一圈又一圈,怎麼看也看不夠。
秀娘被他這番動靜吵醒,眯了眼兒瞧見是丈夫,撐著身子就要坐起來:「家來了,怎的這樣晚,可要吃喝些什麼?」
「你趕緊躺著!」王四郎走過去她按下:「我在船上用過飯的,急趕慢趕還是晚了。」去了金陵才知道甚是脂粉鄉繁華地,似他這樣在濼水數得上名號的,去了金陵不過小蝦米,王四郎先是在大姐夫家盤桓了幾日,將姐夫王瀚之石材場的朋友見了個遍,這些個人家裡少有往茶葉這一行當去的。
無人領進門,王四郎便是去行會拜過山頭,也依舊攬不著生意,開鋪子哪裡有說的那樣容易,便是你手裡有錢,沒這塊叩門石也依舊進不得圈子去。
王四郎不成想著大姐夫一門心思做著材料生意,也不想想往別行插一插手去,不做是一回事,沒人脈又是另一回子事,出門靠朋友,他先是想寫信問問陳仁義在金陵有沒有識得的熟人,後頭一想卻又罷了,已是靠了他起的家,總不好賴在人家身上。
剛轉過念頭要回家,忽的想到吳家人就在金陵,帶了禮物上得門去,只說自家是來金陵走親戚的,想著吳家便在此地,帶著禮上門拜會。
這回吳老爺卻在家了,吳夫人把前情後因紛說明白,他捏捏鬍子曉得王四郎是來金陵找門路的,當著他的面兒卻一字不提,只送下禮物便走了。
上回跟吳少爺喝酒卻不是白白醉了一場,把吳老爺喜歡些什麼摸了個清楚,曉得他最愛牙雕,這東西在金陵卻不易得,王四郎剩的這點錢也不夠置辦大件了,便送了他一隻牙雕的哨子。
這哨子卻不是給吳老爺的,只說是送給吳少爺的,給吳老爺吳夫人卻還是尋常物件,也沒忘了徐小郎,單給他一方端硯,蕉葉白的拿酸枝木盒子盛了,吳老爺拿出來一瞧倒跟吳夫人笑起來:「這才是行家。」
吳夫人看看那方端硯:「雖是蕉葉白,我瞧著卻沒甚個出奇,禮哥兒房裡多少塊,你怎的單贊了這一個。」
「不是說禮,是人!」吳老爺把盒兒放下,又捏起那個牙雕的哨子:「這才是真心走動,若有意來求,我未必就肯,便是再貴重的,咱家難道就缺了?」這樣子套近乎,才是真近乎。
吳老爺也不急著伸手,看王四郎還上不上門,又等了十多日,見他到處請客吃飯,樓里院裡都轉了一圈,行會裡人去的不外乎這幾家店,來來往往總有照面的時候,等一碰著,王四郎同吳老爺問一聲安,那幾個瞧原是舊識。
吳老爺知道他等的便是這個,臉上一笑,作出熟人模樣,又說王四郎在濼水產茶產絲的好地方,一南一北都通著商路,有了熟人一口氣兒,他這事就算成了一多半兒。
把他收來的茶寄往茶葉鋪子裡頭賣,壓低了價兒做那供貨的最是下等,王四郎打的卻不是這個主意,既通了路子,他便把茶葉白給店家,只訂下規矩,茶葉錢一分不要,價卻不能賣得賤了,泡茶的茶葉也不能少,每店先上二斤,等賣空了,可再拿來貨。
光是這等自還不足,那堂客茶博士才是正經銷茶的人,客人過問,自然要對答,王四郎使手下人單請了茶博士用飯,同他們拍定賣出一杯就給銅錢十文,若是一壺便給銅錢五十。
白送上門的好貨誰不要,金陵人原只吃雨花茶,綠茶,卻沒嘗過白茶的滋味,王四郎這一手卻是在酒座茶樓裡頭打響了招牌,分給店家原就有量,客人吃著覺好,再來時卻摘了牌子,把這貨當成緊俏,到把價炒了上去。
這般作勢了一月,他的茶葉鋪子也就熱熱鬧鬧開了張,收來的白茶葉一路看漲,算是把價定了下來,比運去九江賣得還要貴些。
「九江那兒節後再去一趟。」金陵城的生意安定下來,九江卻無人坐鎮,還是手頭人太少,只一個算盤跟著卻不成。
「算盤也老練了,你使了他去便成,這才家來,舟馬勞頓的多累人。」秀娘一句說完,悠車裡的小東西便細細哼哼兩聲,秀娘趕緊拍他,壓低了聲兒:「鬼精鬼精的,有一點兒不動就要哼。」
「這才是我的種,兒子哎,你爹給你掙家業,你可得快快長!」說著湊過去用力親了一下,秀娘再想攔也不及,王家的小哥兒怔了一下,睜開迷迷濛蒙的眼睛「哇」的一聲哭叫起來。
第94章 兩姑紅包百廿錢玉娘拒嫁王算盤
別說秀娘,便是王四郎也一夜都不曾睡好,小娃娃能有多難哄,抱起來拍一拍搖一搖便是了,可誰知道這娃兒氣性大,睡夢中被親爹吵醒了,不依不饒哭了大半宿。
連蓉姐兒那院子裡都能聽見正院的動靜,丫頭養娘輪著抱還不行,最後趴在秀娘身上睡著了。這一夜睡下來,秀娘的肩背腰酸痛的坐不直了,只得躺在床上,叫丫頭給她揉肩捶腰,潘氏還在邊上瞧著:「可不能重了,月子裡虧了身子可不得作怪一輩子。」
窗戶門fèng還叫糊得嚴嚴實實,蓉姐兒進屋看見弟弟母親都在睡,放低了怕聲音:「阿婆,湯好了。」她自學廚,比學算盤還更起勁,日日往廚房裡去,作一道湯蒸一個點心已經很拿手了。
「烏雞人參,最補氣的,爹帶回來的。」說著開了蓋子,舀出一碗來放涼,秀娘為著奶水多,日日離不得葷湯,肉倒不多吃,滿是油花的湯喝得都快吐了,要為著奶水好,當喝藥也得灌進去。
昨兒王四郎家來,因著夜裡並不曾見過親爹,知道女兒把王老爺請來過節,沖她點點頭:「到底是當姐姐的人了,等會子爹給你好東西。」
說話就去給王老爺問安,也叫他給小娃娃起個名兒,蓉姐兒名字是王老爺隨口叫的,因是生在荷花節,才起了蓉字,蓉姐兒知道這一樁,還悄悄問秀娘:「阿公這回別是要起個月哥兒罷。」
笑得秀娘差點兒噴了湯,男娃兒的名字怎麼也要鄭重些,王老爺原想著等兒子回來起,聽見他問心頭也早早就想好了:「就叫茂哥兒吧,我這一輩子嗣單薄,到你這兒,開枝散葉才是道理。」
這話一說,秀娘把兒子抱在懷裡更不能撒手了,蓉姐兒看見親娘這樣吃起味來,噘了嘴兒坐在羅漢床邊,潘氏一進門就瞧見她這模樣:「這是作甚,嘴巴上倒好掛油瓶了。」
「大清早起來燉的湯,娘都不喝上一口,抱著弟弟就能飽了!」蓉姐兒眨巴眨巴眼兒,秀娘一下笑出來:「傻妞。」一口氣把湯全喝了,留下兩隻雞腿給蓉姐兒吃。
「再不吃了,銀葉說我的腰帶使的都比原來長了。」蓉姐兒趕緊擺手,潘氏一把接過去:「我吃,再一個分給你爹,我卻不怕費材料。」
茂哥兒醒了也只是睜了眼兒,連頭轉不得,蓉姐兒見他小鼻子小眼睛生的可愛,又把那點不平丟到腦後,坐到床上,把腿擺平了,兩隻手拎著襁褓上扎的紅繩子,兩邊抬起來把弟弟放到腿上。
小人兒盡力睜睜眼,又合上睡著了,歪著頭還有笑,白日裡睡的比夜裡安穩的多,蓉姐兒愛得不成,弟弟還睡著也不放手:「娘,他還有多久會走路?」
「你以為是馬還是驢,一生下就會站會走?」秀娘靠在床上,這個兒子雖在肚裡折騰,生下來倒好,天兒已經涼了,屋門關著也不氣悶,不似蓉姐兒那時候,生下來正是六月里,一層層的淌汗,褥子根本睡不住,她想睡竹蓆,還叫潘氏一通罵。
「他得先學會抬頭,翻身,爬坐,再能學走呢。」秀娘點了小衣裳,又數數尿褥子:「還是太少了些,叫玉娘領著杏葉再裁些來。」
蓉姐兒吐吐舌頭,輕輕搖搖他:「茂哥兒茂哥兒快快長!」
王四郎進門就聽見女兒的聲音,哈哈笑了兩聲,沖她招招手:「來,爹給帶的好東西。」拿了個小匣子交到蓉姐兒手裡,打開來俱是小玩意兒。
還有給秀娘的一匣子珠寶,秀娘翻開來瞧了一會兒:「也太費了些,金銀頭面我俱都不缺呢。」話是這樣說,卻還是拿出一支嵌五寶的花釵子來:「妞妞,這個給你。」
這顏色雖鮮亮,寶石也正氣,卻太活潑了些,她戴著不合適:「等你及笈了,這些個通是你的。」王四郎抱了兒子,蓉姐兒坐在床上,一件件的翻看,拎出一條綠翠的珠串兒來,她拿出來纏在脖子上,正喜滋滋往窗邊去照,忽的轉頭問:「不是說給玉娘添妝?」
她倒想起來了,秀娘跟王四郎對面互瞧,一個也說不出話來,這事兒王四郎問過算盤,秀娘也探過玉娘的口氣,算盤先是吃了一驚,翻來覆去一整夜沒睡,第二日大清早尋了王四郎,漲紅了一張臉點頭肯了,可玉娘這兒卻怎麼說也不肯。
後頭更是連算盤說話的茬都不接了,再有事要交接,也不再檐下廊間了,都在正堂,當著人面交割清楚,算盤幾回想跟她說話,玉娘都垂了眼皮側身避過去,兩個一個有意一個無心,秀娘幫著說項幾回,到底不好強她。
既她不肯,這樁事便罷了,可也總要有個因由,既瞧不上算盤這樣的,那畫個影兒出來,也好幫她尋摸,秀娘問她問的急了,玉娘只是搖頭,好幾回才肯吐露實話:「太太,我通身上下哪裡配得上他。」只這一句不肯再說。
「你哪兒配不上他,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自家會織綢裁衣,下得廚房上得廳堂,打著燈籠也尋不著你這樣的。算盤可跟四郎說了,娶你才是娶媳婦呢。」秀娘見玉娘果真是礙著出身,趕緊把話說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