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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既是桃紅的紗衫,便配了糙綠的裙子,中間系一根妃紅色的腰帶,綴上金禁步,香粉球兒,再搭一條腰帶同色的披帛,秀娘都看住了,潘氏喜得合不攏嘴兒:「再沒有咱們妞妞這樣俊的。」

    到了日子按排好車馬,算盤跟了王四郎出得門去,秀娘便叫了來安來福兩個跟車,一路慢悠悠的去往平家去。

    平家一向在江州做米麵生意,水上集市最大的米商便是他們家,宅院自然十分氣派,門口站了兩個門房,蓉姐兒去的不早不晚,門前已經停了三輛馬車,俱是拿綢做的車蓋,那門房瞧見來的是輛青布車馬倒有些看不上的意思。

    見上頭跳下兩個車夫,跟著又是兩個丫頭,再下來的小娘子拿圍帽遮了臉,身上金銀掛著,這才正色些,一路送進二門去。

    銀葉綠芽兩個也是穿了新衣來的,往大宅門裡一站都顯得有些拘束,倒是蓉姐兒一點不怵,進了二門見著丫頭婆子作堆了,便把圍帽兒拿下來叫銀葉捧了,一路往前頭去。

    平五早早便等著了,身邊還有三個不識得的女娃兒,年紀都跟平五一般大,俱都在鬢邊梳起了小辮兒,只有蓉姐兒還梳著雙丫。

    平五見了蓉姐兒立起來引薦,那兩個因著年紀大些只略站著見過禮便又坐下,平五兩邊引薦一回,拉了蓉姐兒坐下,丫頭捧了點心匣子上來,平五笑眯眯的:「一早上蒸的花糕呢,等會子還坐船,去摘小蓮蓬的。」

    她一向把蓉姐兒當小孩子哄,蓉姐兒點點頭,接了點心吃,幾個看她一回,俱又轉到前邊說的詩文上頭了:「選荷花仙怕是要比詩文,定是點香做詩,選個詩文最好的。」

    蓉姐兒一聽便笑,她搖搖頭:「才不是,選最漂亮衣裳最好的。」原不理她的幾個都把頭迴轉來,看見她咽了花糕喝茶,喝完茶又說:「我見過的,坐了船藏在荷葉裡頭,高台上不吟詩,唱了個曲兒。」

    她這話一說完,幾個姑娘先是面面相覷,又不信她,有個脾氣急些的便直問道:「你真箇瞧見的?」另一個拉拉她的袖子,想來都是熟人,只有蓉姐兒是新來。

    蓉姐兒點點頭,覺得跟她們說不上話,一個平五她還不覺得,好幾個平五坐在一處就討人嫌了,她把點心碟子擺回去,見她們不信也不再說,好容易等到悅姐兒來了,兩個人趕緊坐到一處。

    「你怎的來的這樣晚,我可坐了好久呢。」蓉姐兒鼓了臉不高興,悅姐兒賠個不是,抬了袖子給她看:「你瞧,我娘給做的新衣。」悅姐兒倒沒穿月白,她穿了件遍地金羅的紅紗衫,下邊是銀線條紗的裙子,很是惹眼。

    座中除了她跟蓉姐兒穿得艷麗,餘下幾個俱是月白縹綠,湘色的裙子已經算是艷的了,等何家姐妹來了,更是分明,一徑兒是各樣的深紅淺紅,一徑兒是各樣的素色,平五招呼過便不再來這個圈裡說話。

    平日裡這幾個也各有各的小圈子,既來了,四個人便一道,跟在後頭慢慢逛起園子來。平家這個院子建了兩代,很是寬闊,十幾間大屋,光是院子就分內外,各個院裡還有小園子,路過清波橋,再走小飛虹,越是逛越是迷了眼兒。

    悅姐兒嘴上不說,心裡倒有些開眼界的意思,她們家也富,卻沒有這樣擺闊氣。正值初夏百花盛放的時候,平五身後跟著兩三個丫頭,手裡捧了竹籃竹剪,平五見著甚個好的,便指了丫頭剪下來,一人分得一朵。

    除了蓉姐兒幾個,來的俱是官家女兒,平五平素跟她們玩得來,彼此也不叫姓名,都起個別號,說的也俱是蓉姐兒幾個不懂的事,有一個還暗暗笑了蓉姐兒:「她倒說的上來,怎的去外頭拋頭露面。」

    悅姐兒聽見正要駁回去,蓉姐兒拉拉她的袖子:「理她作甚,你甚時候來我家,我阿公給我買了好些墨刻本子,好熱鬧的,咱們一處看。」墨刻本子便是書局裡頭賣的話本,蓉姐兒不能日日聽說書,沈老爹就把說的那幾書買回來,叫她自個兒看。

    說著又附到她耳邊:「你若早些來,我就央了阿公帶我們出去聽說書。」悅姐兒抽一口氣,她還從來沒幹過這樣大膽的事,看見蓉姐兒渾不在意的模樣結結巴巴:「這,這成麼?」

    「怎麼不成,你穿了我的衣裳,咱們一齊出去,你就帶一個丫頭,我有法子叫她不說出去。」蓉姐兒沖她眨眨眼兒,悅姐兒一顆心都要飛出去了,再看這些個荷塘檐瓦便沒了興致,李家的園子也差不了多少,玩一地覺得新奇,再走也脫不出框兒去。

    她滿付精神都放在出去玩上,回了家佯作受了委屈,在李夫人面前撒了好一會的嬌:「那個平五,眼睛都生到天上去了,見了我們幾個話都不說一句,什麼同知家的女兒了,員外郎家的千金,都不拿正眼瞧人。」

    李夫人原就看不上平夫人,聽見女兒受了委屈心頭冒火,悅姐兒度著她的臉色能成事,趴在她裙上:「娘,蓉姐兒請我,就我們倆個玩,好不好?」

    第90章 沈阿公帶孫聽書蓉姐慕嫁武二郎

    蓉姐兒回來先去求了沈老爹,沈老爹自進了城,又找到些原來當少爺時候的清閒,他原在家也閒,進了城能消遣的更多了,帶了孫女兒去聽說書便是他一大樂事。

    沈老爹原在濼水除了往橋下坐著擺擺車馬炮,甚個地方也不肯去,不竟到了江州竟不著家了,早晨吃飽了飯往外轉上一圈,中午便在外邊的街市上隨意用些,或是腳店裡吃籠蒸小餃兒,或是巷子口喝碗甜粥,再不還有雞肉餛飩,灌腸炒粉胡辣湯,樣樣都是有味的吃食,睨了飯點兒還給孫女兒帶回來些。

    家裡最疼蓉姐兒的不是潘氏,卻是沈老爹,他看著不哼不哈不管事兒,見了孫女兒日日在家連門邊都不得邁,一大清早用罷粥湯,招一招手把蓉姐兒叫過去,一隻胳膊叫她攙著,一路把她帶著往大門邊走去。

    丫頭婆子小廝瞧見了,一個也不敢上去攔,還當是主母答應了,蓉姐兒正奇怪,剛要問阿公往哪裡去,沈老爹已經邁出門去了。

    蓉姐兒除了坐車往李家去,便只有剛來江州的時候算盤哄著她才在街上走了一圈,比著函玉館裡的同窗,她已然算是出門多的了,那些個不說金湖濼水南山,便是家門口也不曾邁出去過,這步一跨,便似兩個天地。

    蓉姐兒喜滋滋的跟了沈老爹上過一回街,從東往西,一路走一路瞧,賣雜貨的,開腳店的,跟濼樂相似卻又不盡相同,門樓更多,鋪子也更大,往臨河街邊走,一條路上俱是勾欄瓦肆,正開了堂說書,沈老爹來了好些回,一路指點過來:「這一家說短打書,前頭一家說袍帶書,橋邊的這家是神怪書,家家都細果子吃,想往哪家子去?」

    短打書說的是遊俠義士,袍帶書說的是帝王將相,神怪書便是志怪小說了,家家請得這些個先兒,好茶好湯好飯的供著,日常便收拾出一間房叫他們住,還雇一個小廝專門侍候著,生意好不好,全看說書精不精。

    沿著河的這三家便是江州最好的說書場了,架起半人高的高台,擺上一張几案,放了驚堂醒木,拿大茶缸子灌上一茶缸的水,一場書說完,茶博士好給添上幾回水,從清晨到半傍,一到開講時分街頭巷除了叫好聲,再聽不見別個。

    還有那頭上掛了木頭箱子到處賣貨的饒骨兒,大多是些七八歲的男娃兒,家裡做些炒豆子炒瓜子,包些個糖豆,一個個擔著在說書場裡串著賣。

    聽說書的年長的人居多,再不然就是臨河住著的小孩子,小娃兒們不給錢,扒門邊站角落,只不惹眼,店家也不很趕了他們。

    沈老爹扔了五十個銅板,跑堂的見他身邊還立個女娃,引他們往樓上臨穿的角落裡,給上了一壺八寶茶,蓉姐兒自家燙過杯子,倒了兩杯,見那串場賣豌豆黃荷花蘇綠豆糕的,扯扯沈老爹的袖子。

    沈老爹一樣兒給她來了一碟,就著點心,聽了一肚子的武松三碗不過崗,西門慶血濺鴛鴦樓。沈老爹常來,跑堂的早跟他熟了,帶的這個角落尋常無人肯坐,因著前頭一根柱子當著人,看不見外頭,安排給了蓉姐兒倒正相宜。

    八寶茶水咽下肚,荷花蘇加著武二郎的英雄事,一坐就是一上午。蓉姐兒聽了一肚皮的渾話,一路走還一路問:「是武二郎厲害還是魯智深厲害,武二郎打死老虎,魯智深是打鎮關西,一樣是三拳頭,我覺著還是武二郎厲害些。」

    帶個小女娃兒來聽《水滸》已是越了格,可沈老爹卻不在意:「可不,這兩個都作大和尚打扮,要跑呢!」一路走一路分說,走到書局前還給蓉姐兒買了四五本墨刻本子。

    蓉姐兒從此就跟偷過腥的貓兒似的,再不肯日日枯坐家中了。曉得沒人帶著不能出門,既答應了悅姐兒,今兒一回來便換了家常衣裳,磨著外公端茶倒水捶肩揉腿,一會兒問:「阿公,茶燙不燙呀?」一會又問:「阿公,力道要不要重著些。」

    潘氏看了從鼻子裡哼哼出來:「你阿公統共就這點子頭髮了,再這麼全叫你騙掉了。」沈老爹卻受用的很,擺了幾次架子,放下茶碗道:「說罷,又想出去了?」

    蓉姐兒笑嘻嘻的,腆了臉湊上去:「可不是我,是李家的妹妹,知道我去聽過書,可眼熱呢,她過兩天來家玩,咱們就往臨河街轉一轉可好?」

    這話在阿公阿婆面前好說,到了秀娘面前瞞得死緊,只說李悅姐要過來作客,秀娘還給女兒三兩銀子:「既是她來玩,你便好好招呼著,要吃個甚廚房裡做也成,外頭買來也成。」

    到了日子悅姐兒只帶了香羅出來,小人兒有模有樣:「蓉姐兒屋子沒我大,再站個一排丫頭太擠了,她那兒也有人服侍的。」

    一進門兩個就把丫頭差著站出去,兩個關起門來弄鬼,悅姐兒身量比蓉姐兒小,穿著葛布裙子解下頭上的紗花金飾,香羅已經叫銀葉帶到後頭去吃點心。

    蓉姐兒捂了嘴悄聲道:「那酒釀餅子我是叫廚房拿陳酒糟做的,吃時香,過後便要醉,就睡在後頭房裡,等咱們回來了,她還沒起呢。」

    一路繞過正院,沈老爹早早就在門前等著,兩個一刻也不敢耽擱,步兒一邁就往臨河街去了,悅姐兒又喜又怕,一路不住的看著行人,她從小到大沒怎麼出過門,四月十四軋神仙,正月十五鬧元宵,這些個熱鬧一回都沒瞧過。

    出門不過一刻,就把害怕丟到腦後,一路只顧著看稀奇,看見什麼都覺得有意思,蓉姐兒勾住她的手:「你看,再往前有看雜耍的,初一十五都有,今兒卻瞧不成,咱們往南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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