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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秀娘一笑:「王四爺在濼水可是大戶了,連身邊跟著的二管事都成了香餑餑,我是怕算盤在外頭挑花了眼兒,把玉娘給誤了。」

    王四郎一聽這話驚奇起來:「我還當他繫著你身邊哪個丫頭,不成想是玉娘,可她這出身……」他先不說年紀,反論起了出身來。

    秀娘伸出指頭點點他的額頭:「那怎的了,這兩個情投意合,便鋸子也鋸不開,成人一樁婚,勝蓋十座廟,眼看著她家人也尋摸不著了,倒不如給她結一門好親,也算是個善始善終了。」

    秀娘聽了杏葉的話,越想越有這個苗頭,含了骨頭露了肉,先把算盤的事帶出來,再來探探他有沒有個納妾的心思。

    秀娘自家也明白,沒個兒子立身這些個糟心事兒只多不少,可兒子哪裡是說生就生的,她別的不怕,只怕丈夫也起了這個心,外頭那些個富商,哪一個家裡不是七八房的妾,這且不說,通房丫頭再有十個八個,便是她這些個姑子也不叫人省心。

    王四郎卻一點也不覺得,他心性未定,好容易才穩了這一二年,根本不急,雖想有個兒子,也不是火燒眉毛,聽見秀娘的話一點也沒往別處想:「既有這個意思,幫他們大辦一場也就是了,說起來這兩個也是老人了,好好置上些東西。」

    秀娘眉毛一皺:「可我怎的聽說你那個堂妹,像是看上了算盤。」

    王四郎一怔,一把拍了大腿:「怪不得日日要拉我去喝酒,原是有這個意思在。」怕是想叫他幫算盤做這個主,又不能開口直話,他擰了頭眉:「想的倒好,拉我一條臂膀當女婿,也不想想算盤瞧不得瞧得中。」

    玲姐兒生的粗相,王四郎既是自個兒看中秀娘的,喜歡哪個樣子的女人一望便知,玲姐兒從頭髮絲兒到腳後跟,哪一樣都不如他的意,在他眼前晃了這麼些日子,連她眼睛眉毛怎麼長的且還記不清楚。要是再拉出來跟玉娘比,更是比不過的了。

    秀娘聽見這話抿了嘴笑一笑:「你怎的知道,若不然那家子作甚拉了你吃酒。」見他一臉不以為意,心中大定,提起別的也有了勁頭:「你瞧著不好,若是算盤肯呢。」

    王四郎眉頭一松,哈哈大笑:「怪不得每回來請,算盤都拿事兒阻我,他年輕怕不好意思說,待我明兒問一問,若作得主,就把玉娘配給他。」

    秀娘一句話把事兒含混過去,往後就是那家子再來請,王四郎也斷不會往那上頭想,非親非故的,更不必留情面了。

    蓉姐兒睡在羅漢床上,大白綣了身體,這兩個一個都沒睡,蓉姐兒豎著耳朵聽爹娘說話,大白眯起眼睛搖尾巴,蓉姐兒摸毛的手一停,它就抖抖耳朵喵嗚一聲。

    等第二日蓉姐兒就拉了玉娘:「玉娘玉娘,你是不是要出嫁?」經過小姑的婚事,她已經很明白什麼叫嫁娶了,爹娘夜裡的悄悄話她全都聽了去,笑眯眯的背了手踱兩步,仰臉道:「我娘說要給你添妝,我把我的的串珠兒也給你。」

    蓉姐兒有一串一百零八顆小珠串起來的鏈子,是她從秀娘匣子裡頭搶出來的,一拎在手上就不肯再放,平日裡也捨不得拿出來玩,玉娘聽見要嫁的話先是想笑,又聽見這個小人兒也要給她添妝,摸了她的頭哄著她玩兒:「好,姐兒也給我添妝!」

    蓉姐兒肚子裡藏不住事,回去就往秀娘面前說,王四郎正在吃粥,兩個一聽俱都笑了,秀娘拿筷子夾了酸菜送粥:「我說的甚,這回可是作了准吧。」

    用罷了飯王四郎便帶了秀娘去親娘墳上,那裡幾畝地全都在動工,地上又是水又是泥,沙子石木堆在一處,王四郎扶了她的手往前,指點著歪脖子樹道:「我記著這樹老高老高,怎的回來一瞧只這樣矮,小時候還跟大伯家的兄弟比爬樹呢。」

    再經過一道溝,王四郎比劃一下:「這裡頭捉著過這樣大的魚,怎的竟這樣淺。」秀娘拿帕子掩了口:「你那會子多大,如今多大?」腳下一滑,叫王四郎牢牢扶住了,一路扶到親娘墳前。

    原來的墳早就起開了,請了和尚來念了幾卷經,把靈先請到屋裡,兩邊起了孝幡,設了香案蒲團,連棺木俱都換過,把原來那口薄棺擺進現辦的好棺木里,鋪綢蓋絲的,等入土前,再蓋一回棺。

    秀娘持著一柱香,在靈前三拜,心裡念叨些個求娘看顧的話,又把家中事務交待一回,拈了香往香爐前去,招手叫蓉姐兒也拜上一拜。

    蓉姐兒早等著了,似模似樣的拜過一回,王四郎道:「你可甚個話可對祖母說的?」蓉姐兒盯著棺木想一回,眨眨眼睛:「小弟弟甚個時候來?」

    秀娘被她這一句說的笑開,連王四郎也道:「這話怎麼好問祖母,要問送子娘娘。」一句話還沒說完呢,秀娘嗆了一口香灰,咳嗽幾聲乾嘔起來。

    兩個人眼兒一對,秀娘捂了嘴算起日子來,自回了濼水,還不曾來過紅,她臉色一變,王四郎立馬知覺,喜得把蓉姐兒一抱,自個兒跪倒在蒲團「噔噔噔」的叩了三個響頭,頂著一腦門子的灰,張手抱住秀娘,當著女兒的面,在她面頰上狠香了一口。

    第87章 餵娘子四郎偷菜怕夫子蓉姐補課

    王四郎是想著趕緊把人送回去,請個大夫診診脈,可秀娘昨兒剛來,大伯娘說什麼都不肯放人,叫兒子去請了村裡的行腳大夫,一定要讓秀娘跟蓉姐兒再多住幾日。

    大伯娘算是王四郎最記得的恩人,當年親娘去了,若沒有她的操持,連喪事都辦不起來。她一開口發了話,王四郎也不好硬頂著來,那大夫摸了脈點頭說了恭喜,可王四郎還是放心不下,差了小廝到濼水的保安堂請大夫來。

    大伯母是個很慈和的婦人,若不是個好脾氣,一家三個兒子三個兒媳婦,光柴米油鹽就能把她煩著,可她卻笑眯眯的,握了秀娘的手誇她:「你是個好福氣的,你婆婆看著呢,拜了她可不就有了。」

    鄉下婦人最信這些,一聽說是上完香曉得有孕的,更覺得秀娘肚子裡頭是個帶福氣的,拍了她的手道:「你婆婆在地下也安了心,兒子有了出息,王家也有了根苗。」

    蓉姐兒在撒了腿在院子裡頭瘋跑,兩隻奶狗跟在她身後,大些的已經能跑上一段,小些的走路還不穩,往前兩步就在地上趴成個大字。

    秀娘一隻手撫了肚皮一隻手回握住伯母:「早就該來拜見的,借了伯母吉言,真生個哥兒才好。」大伯母睨了她的臉色,笑一笑道:「便又是個姐兒能怎的,我生這幾個兒子前頭,還有三個女兒呢。」

    她曉得那家子見天的把王四郎請了去是在打個甚樣的主意,拍拍秀娘的沖她眨眨眼睛:「你是個好的,又會教養孩子,外頭那些個,進不得門來。」

    秀娘微紅臉,低頭抿了嘴:「還要多謝大伯母看顧呢。」

    蓉姐兒飛奔過來,一下子衝到秀娘面色,喘了氣叫:「娘,你看!」說著伸手把一捧野花扔到秀娘裙子上,花朵浸了露水,一朵朵都鮮靈靈的,粉白淡紅還帶著香氣,秀娘見女兒跑得滿頭是汗,指指她的鼻子:「你瞧你堂姐姐,可似你這樣瘋?」

    蓉姐兒吐吐舌頭,知道在客人家裡秀娘不會罵她,轉頭又跑了,秀娘只好吩咐綠芽看緊了她:「別叫姐兒磕了碰了。」

    夜裡大伯家專宰了一隻雞,裝在沙罐里用小火煨了半日,夜裡端出來這湯又香又濃,黃黃的浮了一層雞油,秀娘自從知道有了身子,胃口一下便開了,看見雞湯差點兒流口水,大伯母親手盛了一碗遞到她面前。

    滿滿一瓷碗裡裝的都是好料,雞腸還拿了出來炒蒜苗,都說有了身子的人口舌最輕,經不是這些個重味的菜,可秀娘卻吃了滿滿一碗,二堂兄媳婦也跟了笑:「看樣子是個瓷實的,我那會兒一點都不能碰,天天只吃醃酸菜呢。」

    鄉下風景與濼水又換了一付模樣,蓉姐兒在外頭瘋跑一天,夜裡還念叨著她的大牯牛,看人種地引水還想爬到水車上去試試怎樣踩,把綠芽的魂兒都快嚇掉了,追了她一天,累得腰酸腿漲。

    蓉姐兒還不覺得累,洗澡的時候都打起盹來了,一擦乾淨就又來了精神,趿了鞋子出去看星星,大伯家門前的院子就是曬穀子用的,很是寬廣,秀娘也不攔她,打開了門指著外頭:「你去罷。」

    外頭一片黑漆漆的,遠遠的灌木叢里閃著點點綠螢光,站在門邊還能看見屋子,往前邁兩步伸手不見五指,鄉下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便是大伯家裡,闔家也只有秀娘這兒還亮了燈,灶間火都熄了。

    蓉姐兒雄糾糾跨出去一步,一見外邊這樣黑,又把腳縮了回來,玩性不息轉頭就纏著秀娘點燈籠玩,秀娘拿眼一瞪,她委委屈屈進了門,抱著大白躺在床上,摸了它的背:「明兒,明兒咱們出去玩。」

    她早就已經累了,頭才一沾枕,小呼嚕都打了起來,秀娘給女兒掖掖被子,拿枕頭擋在外頭,坐在燈下等王四郎家來,他今兒倒沒吃酒,特特備下雞鴨魚擺到親娘靈前,坐在蒲團上自言自語說了好一會子的話。

    說起來王吳氏是生孩子生的虧了身子,這一個接著一個,想要養個兒子出來,卻連著生了三個女兒,好容易有了個兒子,若早早保養了未必就燈盡油枯,可在這地方一個兒子哪夠,就要是壯丁多才耕得起田,王四郎小時候就知道家裡只有他一個兒子,外頭去打架還要尋上大伯家的堂兄弟,如今曉得秀娘懷上了,喜的不住磕頭,回來一見女兒睡了妻子還在等她,咧嘴一笑:「你怎的不睡?肚裡這個鬧騰沒有?」

    懷蓉姐兒的時候他成日不著家,秀娘聽見這話笑了一聲:「這才多大點子,還沒顯懷呢,哪裡就鬧騰。我看他倒是個乖巧的,跟妞妞那時候一樣,別又是個女兒罷。」

    王四郎一瞪眼兒:「胡說,娘在上頭看著呢,定是個兒子沒錯,鄉下到底差著些,你有個甚想吃的都辦不出,要不你先回江州去,等屋子蓋好了要下土地再接了你來?」

    秀娘擺了手:「原就是這麼過來的,生她的時候我才吃了幾隻雞?」她這一說,王四郎倒想起過去時光,便有一甌兒炸魚都算好的,秀娘便是天天吃那小貓兒魚生下了女兒來。

    「如今不比過去,你就是想吃人參果,我也給你辦了來。」這話倒似裹了蜜,秀娘想一回道:「別個好說,我倒饞起糟毛豆來了。」

    王四郎笑話她一句:「成日裡說我改不了吃口,你也不過饞這些個,如今糟的沒有,烘的豆子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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