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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夜裡秀娘摸了肚皮躺在床上,她清湯寡水吃了這幾日,看見什麼都香的很,不留神便吃撐著了,同王四郎說,他只不信:「不能吧,我可打聽清楚了,大姐夫在金陵還辦著採石場,家裡富得很呢。」
「可不就是這麼一文文攢起來的,你不著家,大姐姐日日拉了我說這些個,你看看上菜的下人,眼睛都要冒綠光了。」秀娘長嘆一口氣:「蓉姐兒抱了貓就要去外婆家,便是算盤也吃了她的氣,萬幸她沒想著到鄉下看一回去,別把族裡的人都得罪光了罷。」
蓉姐兒去了外婆家王四郎是知道的,一聽竟是為著吃不著肉,又好笑又好氣,樂得哈哈兩聲:「成了,她怕是要再住些日子,總不能一天到頭都在屋裡呆著,等她做起生意來,你有甚個想吃的都往外頭買來,跟大姐姐處好些,我還有事要煩她。」
王四郎想的是把濼水的白茶一路販到金陵去,當地的行會要拜見,他這麼冒冒然去定叩不開門的,有個引薦便不同了,王瀚之做了十多年石場生意,這點子忙還是能幫得上的。
「我哪裡是那個意思,不過白說一句罷了,大姐姐人已算好的了。」總比另幾個姑子強,她只不過是摳門,可從來沒貪些東西回去的意思,知道王四郎沒錢投到石料生意里去,也不糾纏,瑕不掩瑜,對秀娘來說,已是難得。
雪娘管了十來天家,見秀娘全按著她的意思在辦了,滿意的點了頭,算完最後一筆帳,把手一袖:「成啦,你也有模有樣的,我這就家去了,妹妹們這點銀子也總要有個交待的。」
她風風火火的來,又風風火火的走了,秀娘才要鬆一口氣,算盤就偷摸著上了門,他差了個身邊的小廝把玉娘叫到外頭,玉娘早已經脫了孝,作尋常人家的娘子打扮,聽見是小王管事尋她,還有些愣神,抻了抻衣裳到了外頭。
見算盤縮了腦袋在檐下,全不似平日模樣,快步走過去,一照面就見算盤皺了眉頭,軟聲問道:「怎的了?這是?」
說起來算盤也有一肚皮的苦水要倒,他在鄉下忙進忙出,皮都黑掉一層,打眼一瞧倒似個莊稼漢了,倒是王四郎,成天東家請吃酒西家請飯食的,每日裡邁開步子便是聽奉承話,三五七日才回一趟家。
王家塘里多少年沒出過一個有出息的人了,王老爺雖然作官,卻沒能撈著一點便宜,如今連本帶利的全在王四郎身上討了回來,曉得他家裡只有一個閨女沒有兒子,鄉里那些個幫閒便打起了歪主意。
尋那有女兒的人家,想把女兒送進王家門裡,當個妾也是好的,只要能生養個兒子出來,這付家業往後可不全落在自家。
王四郎兀自不覺得,可算盤卻精怪,有些個事瞞上不瞞下,他日日跟那些工匠打交道,美其名是監工,卻也得說著好話辦著軟事,都是老爺的鄉親,得罪了誰都不適合。
也掏錢請過幾回酒,那些個爺們嘴裡甚樣話都說得出來,傍晚就坐在工地上的大石樑上,三四個圍在一處就著花生炸魚喝酒,喝得面上泛紅,就指東說西的把村子裡誰家起了這個心思告訴了算盤。
頭一個有這個意思的,是王四郎的堂叔家,原來從不過問侄子的家事,這回回來一打聽房裡只有一個姑娘,還已經七歲了,當場就皺了眉頭:「這怎的像話,哪能沒個兒子立門楣。」
他不過是無心之語,卻叫他老婆聽了去,夜裡就往他耳朵里吹風:「咱們家玲姐兒還沒說人家呢,便把她定給四郎怎樣?」她自家生了四個兒子,丈夫最得意的事就是下雨天不必打傘,叫四個兒子抬一張桌子,他就在那桌子底下走,一絲兒雨星子都飄不著,早年還曾笑話過王老爺家裡六個姑娘才得一個兒子,」「力氣都用在聖人那兒,被窩裡頭生兒子倒不行了」。
他聽見這話啐了婆娘一口:「渾說個甚,他自家有娘子的,進了門也不過是個小。」那婆娘見著王四郎人品財氣早早打起這門主意,這才三不五時的叫了丈夫把王四郎請回來用飯,說是給四個兒子安排活計,卻回回都把女兒叫出來待客。
總歸是親戚,王四郎倒不曾多想,這婆子問定了女兒可看得中意,女兒玲姐原不願作小的,經不住作娘的要把她往外推,村子裡有幾個像樣的男人,哪一個比得王四郎富貴,待知道正頭娘子沒兒子,點一點頭,算是應下了。
「你個渾貨,看看他如今這個樣子,莫說做了二房,就是五房六房又怎的,咱們玲姐兒這模樣好生養,等過了門生他四五個,還有甚不是咱們家的。」
玲姐兒因著有這麼一個會生兒子的娘,十里八鄉很是搶手,就因著上門的媒人多了,才叫她挑花了眼睛,越看越高,莊稼漢子早就不擺在眼裡,只有這個王四郎,身家樣貌都可她的心意。
算盤不能說得太明,只苦了一張臉:「趕緊的,叫太太收拾收拾,便去那頭走動一下也是好的。」
第85章 假堂妹欲作人妾真主母亂點鴛鴦
響鑼哪用重錘敲,玉娘一聽這話就倒抽了一口冷氣,她跟算盤想的一樣,跟了秀娘這些時候,早就打心裡將她當成了主母,那些外頭的下人,哪裡似他們的日子好過,瞧瞧王雪娘家裡,跟來的丫頭瘦得身無四兩肉,看見王家下人下午還有一頓點心能吃,眼睛都在冒光。
秀娘從不在吃食衣裳上苛待下人,一季給做兩套衣裳,還加鞋襪,吃的雖不能同主人家比,一日裡也有一頓有個肉菜,既沒餓著也沒凍著,便是說起話來也不吆三喝四,從來好聲好氣,再沒有比秀娘更好性的主家婆了。
好容易有個心善人正的主母,在她手底下討生活容易,再進一個人來把水攪混了可怎辦?算盤是見識過陳大姐厲害的,有她這樣厲害的當家人在,那些個新進門的妾還時不時挑些小事出來,暗地裡使使絆子,待瞧見她真箇能把人提腳就賣了,這才收斂。
秀娘怎麼看也學不來那樣的厲害,算盤若不是想到這一節,也不會急巴巴的趕回來報信了,玉娘同他想的一樣,白了一張臉,有心想問問又實開不出口去,想想沈家一家待她這樣好,一咬牙道:「老爺,老爺可有那心思?」
說完這一句漲得滿面通紅,算盤打量她一眼,「哧」的一聲笑出來:「若真有那個心思,還不若收用了你,我是怕老爺叫那不知哪一門子的堂叔三杯黃湯一灌醉了過去,吃了人暗算。」
如今那些人打的還是叫王四郎自己開口的主意,也顯得自家閨女矜貴些,可若再不成事,說不得就要灌醉了他送作一堆,到時候天亮喊破了,想賴都賴不掉。
玉娘叫算盤說的臉頰通紅,一口啐了上去:「混說個甚,事兒我知道了,你且趕緊回去。」自來便跟算盤不太熟識的,不過因著同過路這才有幾分面子情,在江州雖一處理事,卻也光明正大,不意頭一回背了人說這麼些話就是為了這事兒,把唇一咬:「你可看緊著些,把籬笆紮緊了,別叫野狗鑽進來。」
這一句說的倒像潘氏口吻,算盤眨巴眨巴眼兒,看見玉娘轉身回去才笑,又趕緊忍了,轉身往渡頭小跑,得趕緊在天黑暗前趕回去,說不得日日在老爺床下打地鋪。
算盤年紀不小了,在王家吃得飽穿得暖,還跟了王四郎跑商路,早就生得高大起來,原來還能在他跟前充一個侍候人的小廝,如今這付模樣卻叫人看了不成話,不過才打了一夜地鋪,天明起來那家人瞧他的眼神兒都不對了。
算盤心裡暗啐一口,又嘆一聲氣,指望著玉娘趕緊把太太請到王家塘去,他也好放下這樁心事,這麼兩頭跑,一面監工一邊監夫,腿都跑細了。
玉娘進了屋裡也不知道怎麼同秀娘開口,她來來回回坐臥不寧,幾回想要說話,又覺得思量得不細,直話直說秀娘免不得要生一場悶氣,可又沒別的法子,把她往王家塘引。
玉娘這個模樣秀娘又怎麼瞧不出來,她眼著玉娘回來好幾次,添個燈油拿了油燈出去的,添完了卻忘了拿回來,一日裡連著出幾回這樣的錯,招了杏葉過來:「玉娘這是怎的了?」
杏葉捂了嘴兒笑,她卻是瞧著玉娘出門的,還看見她同算盤兩個頭挨頭的說悄悄話兒,在江州王四郎同秀娘還沒回家前,家裡的各項事體便是算盤跟玉娘兩個商量著辦的,一個主外一個主內。
算盤如今正當年,玉娘也還是花信期,這兩個門前院後站的多了,宅子裡頭的丫頭婆子早就傳這兩個要在一處,做夫妻不過是早晚的事兒。
雖年紀上頭差著些,可男人家一長開便瞧不出來了,算盤在外頭風吹日曬,還是玉娘生得嫩相些,瞧著頂多只差二三歲,再猜不著竟差了五歲這樣多。
如今世道待女人不似程朱學說盛行的時候,全因著當今龍椅上坐著的皇帝,一站穩了腳跟,就把寡母給嫁了,嫁的還是蕭太貴妃年輕時在宮外就有了情誼的男子。
為了這個雪花一樣的奏章往皇帝案前飛,他辦事的時候是明君,到這上頭竟一句也不的別人的,有那相守的便守,不想守的便嫁,初嫁已是由了父母,再嫁便由自身,若是夫家不許娘家阻攔,還能去擊鼓告官。
玉娘雖是寡婦身份,可她是當家主母拐了彎的親戚,算盤不過是個下人,有的丫頭還嘆玉娘不該低就尋個管事,是以杏葉瞧見這兩個在說話,把問菜單子的事咽進肚裡,等玉娘進來,卻似三魂少了六魄,杏娘更是覺著這兩個有事,秀娘一問,便笑了起來。
「這是怎麼的,不許弄鬼。」秀娘見杏葉一笑,本來沒往這處想的,也不由得往那上頭思量了,自說著還笑,笑了一回又道:「不能吧,也沒見他們在一處呀。」秀娘還想著算盤跟玉娘兩個剛來家時的模樣,再一想算盤如今的年紀,招手把杏葉叫到跟前:「你說的可是真的?」
杏葉點點頭:「可不,宅子裡哪個不說,這事兒便也只有太太還不知。」
玉娘若真跟算盤兩個情投意合,秀娘自然沒什麼好攔的,原來她倒是想把玉娘說給帳房錢先生的,他那個渾家到底沒能挨過冬天,留下一雙兒女撒手去了。
玉娘是個心正的,待孩子又好,錢先生做帳房一年到頭銀錢紅包不少拿,人也是個老實頭,嫁給他也算是生活有靠,有她在錢先生也不敢欺負玉娘,倒是一門好親事,只差一年後看他們兩個對不對得上眼,秀娘才打起這個主意,不意玉娘竟自己捉了對。
「那她今兒這樣,可是算……可是王管事說了甚?」
杏葉搖搖頭:「我只瞧見玉娘姐姐臉色不好,隔得遠不曾聽見,也不知道說了甚。」杏葉其實還是知道些消息的,那些外院裡的小廝,如今沒有一道院門隔著,跟裡頭侍候的丫頭們走得近了,杏葉幾個倒是常常能聽見他們聚在一處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