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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秀娘曉得她在她們姐妹說話不自在,退出去磨蹭一會,親手擺了果碟,金燦燦的福桔圍上一圈,中間放著時鮮的櫻桃才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頭說話,「大姐怎的這些年都不回來看看,家裡頭早就不比過去的。」
這才見面的王家大姐一把聲音一點都不遮掩,大聲大氣兒,拍了桌子道:「好容易把老東西熬死了,這才能家來。」
秀娘看她不似守孝的樣子,身上穿紅著綠,頭上珠圍翠繞的,想是守過婆母的孝才出得門來,身邊還帶了個哥兒,又是一個個的見禮磕頭。
秀娘早早知道大姑子要帶了兒子來的,把備下的一方玉佩給了他,那哥兒拿在手裡左翻右翻,叫雪娘一巴掌拍了頭:「不像個樣子,趕緊謝過舅姆。」
秀娘笑著搖手:「該當的,來,跟舅姆吃點心去。」一句話把屋裡的小娃娃全叫了出來,留她們姐妹說悄悄話。
王雪娘看看秀娘,點一點頭:「四郎倒是討個好媳婦進門了。」
槿娘「嘖」上一聲:「好是好,摳門呢,四郎如今這樣發了,還那麼摳摳索索小家子氣兒,按我說若有這個量,便是一人給置一間院子都是該的。」
雪娘的臉立馬沉下來,她當大姐當慣了,在婆家也是長子媳婦,今日一見這些姐妹還當是未嫁時候,口舌上一點也不謹慎,聽見槿娘這樣說指著她:「說甚,女人不持家,男人能攢下這樣的家業來?」
槿娘便訕訕不再開口,桂娘給兩個姐姐打圓場:「大姐姐,你這一向可好?」
還不等雪娘開口,杏娘吐了嘴裡的果核兒:「看大姐姐這樣子就知道好的很,姐夫如今做甚個營生?」她一下把桂娘擠開,捧了果碟子到雪娘面前:「大姐姐嘗一些,倒甜呢。」
「你姐夫沒別個長項,只好跟了人做些沙石土木的生意。」雪娘看看梅娘,沖她招招手:「這是梅姐兒,我走的時候還是黃毛孩子,如今都成了人婦了。」
她不欲說自家生意,只細問妹妹們嫁得如何,聽見槿娘嫁了個讀書人,臉上便不大好看:「家裡的婆婆可不好侍候罷,萬事無用的讀書人,甚個事體都要你來操持,還不道你一個好。」她家裡的小叔便是讀書的,全靠了哥哥嫂嫂做生意支撐,還要說萬般皆下品。
知道桂娘嫁了捕頭,王家大姐又是一聲嘆:「武夫有個甚樣好,可打老婆?」杏娘嫁的人因著是小姨婆作主的,她一句話也無,曉得梅姐兒嫁了個賣油的,氣的頭頂冒煙:「可是那個姓朱的,爛肝爛肺的混帳貨。」幾個姐妹俱都不作聲,梅姐兒這個,還真是自己招的。
幾個姐妹接續起來,你一嘴我一舌的把朱氏怎麼怎麼說了一番,雪娘聽見梅姐兒嫁得這樣,嘆一口氣,知道弟弟這裡窄的很,要居到親爹那兒去,嘴裡冷哼一聲:「憑的你們好性兒,叫個後來的拿捏,瞧我怎麼下她的臉。」
秀娘一看就曉得這個大姑子是個厲害的,不成想王家這幾個姐妹俱是窩裡橫,似桂娘梅娘這般連窩裡都橫不起來,更別說去尋後母的不是,誰曉得雪娘才回去住了一日,朱氏倒似給澆了一盆雪水,原來那點子氣焰俱都沒了。
雪娘自家也得意,幾個姐妹日常還在秀娘這裡見,一見面就問她,她是怎生打壓的朱氏,雪娘眼看著這幾個妹妹一個都不成器,鼻子裡頭哼出聲來:「她不過後頭進門的,見著我還不得端茶給水。」
雪娘臉上笑意團團的,嘴上卻一句都不停:「勞母親給碗茶吃,我愛吃口甜的,調了梅滷子,濃著些,說起來我這個吃口倒跟我爹一樣,便是娘在世時也這樣說的。」
先把朱氏一噎,從這進門的一口茶始,一樣樣都沒有消停的,原來這幾個妹妹便是太順了,這才叫朱氏拿捏,雪娘臉上雖笑,挑刺的話卻一句都不曾少,屋子已是打開通了風的,她卻道:「這屋子也太濕了些,我氣喘呢,這霉味兒可受不住的,待病了還得麻煩母親端茶送水,倒過意不去。」還有桌上的飯食,屋裡的帳幔,便是皂豆花露她也能說出十樣八樣不好來。
把朱氏氣得一句話都回不出來,沒法子,誰叫她一面說一面笑呢,就連王老爺都說:「怎的出了門子這些年,你這脾氣竟一點兒沒改,還這麼直腸快口的。」
秀娘再見潘氏的時候便說:「若是這個大姐姐在家,後頭這些妹妹也不至於就這麼著了。」婆母當時想的好,卻沒算著女人嫁了人便是夫家人,再想幫襯著家裡,也得看夫家願不願意。
潘氏卻比她老道的多,抱了蓉姐兒搖晃,嘴上道:「你可別鬆快,這個大姑姐這樣厲害,一根藤條上生不出兩色花兒來,在意著些。」
第83章 雪娘插手娘家事蓉姐饞吃肉饅頭
王雪娘是當家慣了的,一進了門就把朱氏壓得死死的,在她面前連個「不」字兒都說不出來,才住了三天,便是家裡買些菜都由她做了主。
也是朱氏忍讓了她,她一個出嫁的女兒總不能在娘家住一輩子,等墳蓋好了房修妥了,怎麼來的她還得怎麼回去。
梅姐兒糙糙出嫁,雖是她自己招回來的事兒,可在王老爺眼裡,錯卻有一多半兒是朱氏的,她正要夾緊了尾巴做人,冷不丁來了個大姑娘,還一向就得王老爺的疼愛,怎麼也不能跟她硬頂了來。
朱氏打定了主意樣樣事都順了她來,王雪娘倒覺得這個繼母不似妹妹們口中說的厲害,自家這幾個妹妹離開了她身邊竟被個這樣的後母拿捏住了,一個個都嫁的不如意,她心裡憤恨,可嫁都嫁了,再挑朱氏的刺出氣也是無用,倒不如幫手料理了妹妹們的家事。
頭一個就是槿娘,知道這個二妹夫做了快半輩子童生,竟還沒考出個秀才來,雪娘的眼睛眉毛都快皺在一處了,帶了幾樣禮往汪家一去,見汪家這樣緊窄的屋子,還要單給他空一間書房出來,每日裡除了讀書便是喝酒作詩,得虧著王四郎給的幾兩銀子,若不然這年都過不下來。
汪文清的老娘還自覺兒子十分出息,比那舉人娘還會擺架子,一開口便是「待咱們家清兒中了舉,你這個妹妹便是舉人娘子了,到時候高屋廣廈數不盡的富貴。」
說的王雪娘一聲冷笑,她也不客氣:「那頭髮花白還是童生的,也不是沒見過,我妹妹是嫁雞隨雞了,可我這外甥怎辦?難不成等他爹中了舉才置房子討娘子?家裡總要尋一樣營生才好過活。」
這話十分不給汪家面子,汪老娘本要發作,可王雪娘後頭又接了一句:「不若跟了我男人做生意,自家親戚總不會虧了他。」
汪文清只覺得讀書人不該沾著銅錢腥臭,可汪老娘卻不這樣想,日日白菜豆腐有甚個趣味,如今已是看了兒媳婦的臉色過日子了,索性便一同尋個營生,若是能來錢典個鋪面來,她賣賣針頭線腦也是好的。
王雪娘見說動了槿娘婆婆,抿嘴一笑,帶了丫頭又往桂娘家去,紀二郎不在家,她死勸活勸,桂娘就是不肯應:「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麼好去管爺們家的事,如今盡夠吃穿的,哪裡還想著做生意,二郎是公門中人,他開個鋪子倒要叫人說嘴呢。」
再到了梅娘家中,那萬婆子見著雪娘通身的綾羅先自矮了半邊兒,雪娘看見妹妹吃人欺負,她來時兩個女人都高著腳吃炒貨,偏偏妹妹大了肚子還在張羅茶水點心,坐下來就沉了臉。
她也不發作,略微一露便又收了怒容,拉了妹妹一氣兒說個不停:「你這嫁妝里總有銀子,便是把布綢換了錢來,往後也只有多的,我同你說,在金陵我便做這個生意,你姐夫在我面前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這倒是真話,王雪娘嫁的人家也姓王,同一個村子裡的,他家是外來,兩代住在王家塘里,等娶過了媳婦兒又想著遷居回去,王雪娘新婦面嫩,也受了好些時候的氣,等肚子一大生下個哥兒來,腰杆子一粗就敢在婆婆面前叫板,等她插手進夫家的沙石生意,自此宅子裡再沒敢跟她頂著來的人。
把丈夫身邊管的鐵板一塊,水油都潑不進,兩隻手一隻把牢家裡一隻捏住家外,婆婆先還同她磕磕碰碰,後來便啞了火,在家裡建個了小佛堂,每日裡只吃齋念佛,連孫子都甩了手不管。
她說起話來自然一套接一套,梅姐兒本來就是棉花耳朵,聽見姐姐說的千般好萬般妙,心裡也想著能有個進項,她自己不懂怎麼做生意,可出份子錢,十兩八兩她還是有的。
萬婆子跟大兒媳婦兩個聽見她說的這樣好,也都意動起來,雪娘笑眯眯看她倆一眼:「我原不差這份錢的,不過是想提攜妹妹發財,也好叫妹夫不必挑了擔子出去賣油,有了積攢開個鋪子也好,別個的錢卻是不收的。」
任由萬婆子怎麼說好話,她就是不應下,等梅姐兒送她出門的時候,雪娘一把拉了她:「等會子你婆婆嫂子出多少錢你都收著,臉上擺的為難些,叫她們給你送錢還求著你!」
梅姐兒「啊」了一聲,雪娘捏捏她的手:「往後她們倆還不巴結著你!」梅姐兒這才悟了,臉漲得通紅,還要幫著遮掩,被雪娘一口截住了話頭:「成了,你也別推,便是四郎那裡,我也要去說的。」
秀娘倒沒把潘氏的話擺在心上,俗話說大姑姐賽婆婆,可這個王家大姐十年都沒回過家來,便是有些個情份也淡得很了,她才回來,把全付心思都放在對付朱氏身上,哪裡有功夫來插手弟弟的家事。
可誰知道王家塘吳氏的孝屋還沒蓋好,王雪娘就調過頭來尋她,一開口就要她出一千倆的份子錢:「四郎媳婦,如今最賺錢的便是這個,杉條這樣的輕木,整根粗的橡木,到林子裡伐了出來,一出手就倒換三倍的錢,四郎有船我有人,咱們兩家一處,這生意還怕做不成?」
秀娘正打了算盤計算這些日子工人吃了多少伙食,每日的開支可在譜上,一聽這話怔住了,抬起頭來才看見雪娘一臉殷勤,見她抬頭跟著又說:「你思量思量,我還要同四郎說去。」
風風火火的便又去尋了王四郎,秀娘初時一呆,等回過味兒來把家裡的銀子一算,還真沒有錢跟著大姐做生意。
這一年花錢的地方多了去,置院子買茶園又在江州跟九江都開起了茶葉鋪子,家裡添了下人,鋪子裡也雇了夥計,各處送禮打通關節,還要修墳蓋祖屋,秀娘自家還置了綢坊,一樣樣算下來,便是王四郎想應,家裡也拿不出銀子來。
秀娘心裡還想著怎麼勸,等夜裡王四郎一回來,解了腰帶躺到床上,撐了頭道:「大姐的事我給拒了,意思意思出了三百倆,咱們如今一門心思把茶園子辦好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