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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吳夫人想著總是結個善緣,若真是個好人家,也多了個走動的地方,這才應下來,王家接了回帖把禮盒兒抬了去,吳夫人一看禮竟這樣厚,倒是一怔:「謝也謝過了,怎的還備了這麼厚的禮。」
柳氏瞧了這幾色禮,是家裡各人都有的,一套文房四寶,五匹彩緞兩匹鮮艷些三匹老成些,想那鮮艷的是給自家的,倒覺得這禮備的齊全,笑一笑道:「怕是真箇疼女兒的,我聽那老人家說,將要三十了,便只有一個閨女呢。」
吳夫人笑一笑,把帖子擱到一邊:「怕不止是這個心思,不管怎的,人家巴巴上門來謝,咱們也熱鬧一回,前頭的禮總不好白受他的。」
還是吳少爺要家來更惹這兩個關情,屋子重又灑掃一回,冬衣也俱都做得了,鞋子納得厚厚的,柳氏還專門擬了個菜單子,把可心的菜俱都列出來,一樣樣的挑撿。
她難得辦這一件大事,自嫁進吳家來,她還不曾出去走動過,家裡因著有個戴守的徐小郎,也不曾宴過客,王家人上得門來,還是頭一槽。
闔家都預備齊整了,只等著吳少爺回來,吳夫人照著一日三頓正餐兩頓點心的次數差了人去問,門房俱都答沒回,吳夫人正急著要派人往東台大營去接了,門上來了個黑漢子,直通通的就往門裡沖。
叫門房一把拉住了,拳頭差點兒砸上去,再定睛一看,竟是吳少爺。他這一年大變模樣,把柳氏驚的怔在當場渾沒認出自家丈夫來,若說他原來身上還有些文氣兒,如今一看便是武夫,除了衣裳鞋子還乾淨,談吐吃相走路,好似變了一個人。
柳氏盼了這許久,一團火熱心思一下叫涼水澆滅了,吳夫人趕緊把他迎進來,絞了熱巾子擦臉,又叫廚房治菜給他接風,吳少爺一隻腳差點兒就踩到椅子上去了,扒拉起飯來便如惡狗爭食似的。
軍營中吃飯稍慢些的,待你去盛時連桶底兒都叫人刮乾淨了,若還慢條絲理一口嚼上二十三十的養胃非活活餓死不可。
他頭兩頓飯餓著了,第三頓上就摸清楚了,學著那些個老兵油子,第一碗是虛的,看著盛的滿,飯卻不壓實了,為著趕緊吃盡,到第二碗上把大海碗壓的滿滿當當。
如今這一桌子的魚蝦豆腐他只嘖了嘴兒,擺在過去是貴菜,河裡封了凍還蒸出這樣大的魚擺上來,待客也不過如此,可他只挑了蘑菇青菜里的肉絲兒吃,吳夫人見了把安排飯食的灶下人說了一通,給他換了金銀蹄子,整隻的燒雞大鴨子。
吳少爺連吃了三碗飯,把肘子雞鴨全啃了,徐小郎見過他這吃相,倒不奇怪,吳夫人只道兒子受了苦楚,眼圈兒都紅了,又怕他吃多了積食,叫人拿了山楂丸子出來給他消食。
只有柳氏站著干看好半日,連婆母埋怨她菜單沒寫好都沒聽出來,只絞了帕子不知如何上前去,她本是詩書人家的女兒,親爹哥哥一門俱是讀書人,除了提筆連裁紙刀都少拿,為著吳少爺沒個功名,也不知吃了家中姐妹多少酸話。
她在閨閣里時候呆的長了,難免不多想著些,原還想著是他要為親人守孝這才考不得舉,待她過了門再勸他上進,誰曉得他不考舉便罷了,竟實實在在變作個武夫,柳氏心裡一苦,差點兒淌下淚來。
屋裡沒人瞧見她這模樣,吳少爺倒是衝著自家娘子嘿嘿一笑:「怎的,我黑成這樣,嚇著了吧。」轉頭又去看桌上的拜帖,皺了眉毛想:「王家?哪一家?」把一張帖兒轉來轉去:「說是上門拜謝,拜的誰?」
吳夫人點一點徐小郎:「還有誰,你這個廣結善緣的弟弟。」說著見徐小郎紅了臉,笑著又嘆息起來:「你這個年紀,若是你娘在,也該給你相看起媳婦來了。」
徐家家裡幾個伯伯俱是當朝大員,再沒有娘家人幫著相看的,吳夫人也曉得妹夫那個樣子,守得一年定是要娶親的,徐家的老太爺老太太也不會看著小兒子不娶,說不得還要定下個名門之女,原吳夫人嫁進去時,徐家還不似如今這般,徐太老爺不過是致了仕的五品官兒,徐大老爺剛爬過六品,若早知道這家子能飛黃騰達,吳家絕不會把吳氏嫁過去。
等再娶進一個繼母填房來,徐小郎也還有兩年孝要守,守完了再開始相看,適齡的好姑娘都叫挑完了,若要再往年紀小的裡頭去尋,親事便又耽擱了下來,也不知道這個外甥要蹉跎到幾時才能定下來。
徐小郎聽見這話倒也不羞,大方一笑:「男子漢大丈夫先立業後成家。」
他這一句才說完,就叫吳少爺一把拍了背,使的力大,拍得他彎身咳嗽兩聲,吳少爺哈哈一聲:「大丈夫何患無妻,表弟你莫怕,待你考了殿試,我叫我手下的兵丁護了你去看榜,別叫人把你從榜下捉了去。」一句話誇了別人還帶上自己,吳夫人聽見就挨個兒點點他們的頭,笑盈盈一聲:「你呀。」
兩個許久不見,就在書房裡飲起酒來,徐小郎面前是茶,吳少爺一個人也開了一罈子酒,聽他說些兵營中的事務,曉得等開了吳少爺就要去剿匪倒吃一驚人:「你們都去?」
「可不,說是叫咱們練練手,苦練這許多時候,也是該顯一顯本事了。」吳少爺往嘴裡拋了個花生:「這事兒我只告訴你,可不能說給我娘聽,她非把眼睛哭瞎不可。」
徐小郎還皺了眉毛,吳少爺把酒壺蓋子一開,舉起來就往嘴裡傾,喝盡了一壺長出一聲:「他奶奶的,慡快!」
「你這付模樣別把嫂子嚇壞了罷。」徐小郎聽他爆粗倒笑起來,吳少爺搖頭擺手,一壺酒一口猛,到夜裡回房他已有了七八分的醉意,柳氏正等著他,見他進來要迎又僵住了,身上這股子汗味酒味混在一處沖得她鼻酸,趕緊把他衣裳剝了,叫兩個小廝侍候著洗身。
吳少爺躺到床上嘴裡還在念叨,柳氏把耳朵湊過去一聽,漲得滿臉通紅,他這是在兵營里葷話說慣了,各處的人都有,說起來沒個把門的,什麼髒就往外吐什麼。
柳氏煎熬一夜,暗暗垂淚,一番苦楚又沒地方傾訴,抬筆寫兩個字又揉了扔到炭盆里,合衣在羅漢床上睡了,待第二日還早早把吳少爺叫了起來:「有客來呢。」
吳少爺是文人變武夫,王四郎原就是個粗漢卻又讀過幾本書,還在巡軍鋪屋裡頭當過差,那裡頭也有當過好幾年兵的人,兩個說起話來半點隔閡都無,才論上幾句吳少爺就說家裡藏得好酒,那梨花白珍珠紅還嫌不夠味兒,非要叫人到外頭去買那最粗的燒刀子。
秀娘帶了蓉姐兒,因著吳老爺捐了個官兒,吳夫人身上是有誥命的,兩個俱都行了禮,這大半年不見,蓉姐兒不僅身量長了,人也長開了些,身上穿得織金紅裙子,袖邊裙邊綴了一圈白毛,身上掛了兩串金鈴鐺,金鎖小金鐲子一樣不少,頭上還戴了兩朵金花。
吳夫人拉她過去細看,這山水靈秀的地方生的女娃兒也這樣好看,點點她額上:「還長了個美人尖,大了不知生得怎麼俊呢。」
徐小郎這回不能再抱她了,蓉姐兒虛歲七歲了,秀娘把吳夫人真心實意的謝過一番,又說了另一項來意:「家裡只有這個女兒,一向寶愛的很,原是五六歲上該要送了開蒙的,些許識得幾個字,我跟著她爹出船去,倒把她誤了,又才搬來江州人生地不熟,想問問太太哪一家有女先生坐館的?」
「這你倒把我問住了,我也是前年才來住的江州,家裡又沒適齡讀書的孩兒,真箇不知哪家肯坐館。」送了蓉姐兒去讀書是王四郎想的另一個法子,莫說是江州,就是濼水也是女私塾的,坐館的若是年紀一把的老先生,或是女先生,但凡家裡有家底的,俱都送了女兒去學學女四書,能寫上兩筆字兒。
秀娘才要嘆,吳夫人就又道:「我跟知州家的娘子倒有過幾面的緣份,不如幫你問一聲,這個麼聰明伶俐的姐兒,莫要白白耽誤了才好。」
蓉姐兒已經自家去跟徐小郎說話了,徐小郎才問了一句大白,蓉姐兒就翻了手把大白抓傷了昊哥兒,二姑姑要剝它的皮說了,小臉蛋氣哼哼的。
徐小郎趁著沒人瞧見,從袖裡摸了個紅包出來,這回算是來拜年的,蓉姐兒才磕了頭,吳夫人就把了紅包,打得荷花樣的錁子,很是新鮮。
不想徐小郎也給她一個,蓉姐兒馬上高興了,壓低了聲兒告訴他:「我把大白藏床底下呢,叫綠芽銀葉看著,二姑姑打不著。」
徐小郎被她逗的差點笑出聲來,趕緊以手作拳放在嘴邊輕咳一聲,見無人注意,拿手去撥弄蓉姐兒頭上的金花,拉她編的辮子。
蓉姐兒叫他摸了一下二下還眨巴著眼睛不動,摸得久了,嘴巴一噘,手伸起來拍了他一下,跟奶貓發怒一般模樣,不許他再摸,徐小郎忍得滿面通紅,轉身吩咐身後的小廝:「去,把貓兒抱了來陪她玩。」
第74章 吳氏欲行蠶桑事蓉姐進學先學禮
吳少爺拉了王四郎一同吃酒,這兩個一個原本就出身寒微,一個是使了勁想往那裡頭鑽,王四郎自幼在鄉下長大,大一些了便在巷子裡串,說起市井言語來比有比吳少爺更熟。
又把兵營裡頭的事分說一番,吳少爺見說的投機,硬扯了他留下來用飯,吳夫人在後頭知道了,急急往十味樓叫了一桌子十五兩銀子席面。
原也沒想著留人吃飯,前頭兩個推杯換盞,後頭的沒話也要找出話來說,吳夫人瞧見王家沒想留下用飯,無奈兒子扯了人不讓走,也客客氣氣說些本地風俗,又細問起王家做個甚的生意。
這些個秀娘卻知道的清楚,她才跟了王四郎家來,便細細說些茶蠶的事。原來吳老爺做的是鹽糖生意,最賺錢的是鹽,這個王四郎也做過一回,便是這一下發了大財,有了本錢收茶葉蠶絲。
吳夫人原還當秀娘同潘氏沒甚差別,只能說些鄉野村話,聽見她一條條一樁樁都說的清楚,慢慢話也多了起來,又問她此番做些甚營生。
秀娘便把王四郎欲要買個茶園子的事說了,吳老爺來江州,是為著看望妹妹,見此地山水秀美,妹夫又在此處做了官,正管著鹽同水利,這才把生意做到了濼水來。
他早就想著要往那茶蠶上插個一手,這兩樣雖不如販鹽利厚,卻是天下幾樣最賺錢的事務,若把這三樣湊個齊全,家業還得往上翻一番。
吳夫人聽見秀娘說濼水鎮子裡頭也置了二十張織機,倒吃一驚,她卻不是那等無知婦人,曉得綢機貴得很,尋常人家置辦不起,又聽見說是秀娘自家的私產,掩了口道:「這倒是個好進項呢。」
秀娘端端的坐著,聽見她問一句就接一句:「婦道人家也只知道養蠶繅絲,正經的大戶,在濼水都是起幾排大屋,百來張綢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