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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玉娘看看天色將晚,恐怕蓉姐兒吃了積食,夜裡不肯用飯,便只給她兩個糖,把盒子收了起來,給銀葉綠芽兩個每人兩隻小餃兒,又到上房去見了那邊侍候的兩個丫頭,也分了些吃食給她們,這兩個倒比蓉姐兒房裡的更大些,面貌也更普通,還未起名字,只等著秀娘回來。

    蓉姐兒到吃夜飯還乖,天色一暗就左扭右扭的不老實起來,扯了玉娘的袖子要回家,玉娘便拿話兒哄著她:「這便是家呀,姐兒睡一覺,明兒早上就瞧見爹娘了。」

    蓉姐兒只是吸了鼻子不肯,潘氏拿這話兒騙過她好些回,早就不管用了,算盤也拿她沒法子,又不能叫她扯著嗓子哭,怕把聲音哭啞了,待秀娘回來心疼。

    冬至前後江州城裡熱鬧得很,算盤看看到還沒暗,點了兩個小廝,自家抱了蓉姐兒,帶她出去走街,看燈看花,蓉姐兒不樂,趴在他肩上,出了門還嚶嚶唧唧,算盤點了燈給她瞧,她也不樂意,走上兩步就要問一句:「是不是家去呀?」

    算盤只好含混應了她,給她買了個面人,又買個搖鼓,這些東西蓉姐兒俱都有,推了手不要,在街上就哭鬧起來:「我要家去!」

    有幾個人站著看一會,見算盤好聲好氣兒的哄著,曉得是帶小主人出來玩耍的,笑一笑便走開去,單有一人不同,徐小郎剛自南山回來,吳氏的靈柩還放在南山不曾下土,只等著今年徐老爺任期一滿便扶了柩回去。

    冬至是大節,他帶了黎叔兩個往南山上去,換上一身孝衣在靈前磕頭燒紙,把自家的志向對著吳氏的牌位說上一說,到得事了,天色已暗,換下重孝衣裳,穿了一身藍,腰間系一條白帶,才到江州,將將上岸,就看見蓉姐兒叫個人抱著正在哭。

    他只以為是遇上了拐子,上前一拳頭砸在算盤身上,一把搶抱過來,蓉姐兒哭得眼睛鼻子通通紅,看見是徐小郎,咽了眼淚,張手勾住他的脖子,一隻手握了拳頭放在他肩上,緊緊攥住徐小郎的衣裳:「我家去!」

    算盤見個不識的少年抱了小主人,身後跟的兩個小廝叫罵起來,還是黎叔老道些,眼睛一掃,看著穿著整齊,是家下人的模樣,一手拱了拳:「借問可是這家姐兒的親戚?咱們識得她,才有這一急。」

    算盤被徐小郎一拳頭砸在肩窩上,正揉了肩,眼睛一掃見是個官家哥兒打扮的人,雖不識得王四郎有這門親戚,卻也告個罪,不想得罪了他:「這原是我家小主人,抱了她出來瞧燈的,並不是拐子。」

    徐小郎長眉一皺:「她家原在濼水,這地是江州,還說不是拐子。」抱了蓉姐兒顛一顛:「這人你可識得。」

    蓉姐兒趴在他肩上早就不哭,聽見他問低了頭不開口。算盤聽見徐小郎說王家原在濼水,越發認他是門親,作了揖:「原是在濼水,大柳枝兒巷子裡接來,咱們家老爺在臨河街置了新宅,先把小主人接來暖房的。」

    黎叔一聽趕緊道惱:「少爺,怕是這姐兒認生,這幾個僕人她不識這才哭叫,把姐兒抱給他罷。」徐小郎伸手護住,皺了眉:「既是住在臨河街離咱們也不遠,不過幾步路,我倒要瞧瞧,是不是。」

    算盤聽見又覺好笑,清清喉嚨問道:「不知是王家哪門親,小人眼拙,倒不曾看出來。」徐小郎哪裡是王家的親戚,兩個俱都說不出來,只說識得蓉姐兒,誰也不信誰,兩人的眼睛都盯在蓉姐兒身上。

    蓉姐兒不肯叫算盤抱她,伏在徐小郎肩頭,小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噘了嘴兒不肯作聲,到了王家門口,算盤指了牌子上寫的「王宅」二字,徐小郎還將信將疑,質問道:「既是把她抱了來暖房的,身邊竟一個熟識的人也不留?」

    算盤無法,只好請他們進去,把玉娘叫出來,徐小郎見著玉娘才信了,臉上飛紅一片,抱蓉姐兒交到玉娘身上。

    蓉姐兒早就趴著睡著了,粉團團的臉壓得紅了,玉娘來時就聽小廝說了,對著徐小郎一福:「倒謝少爺俠義心腸,咱們家的姐兒還真箇結了善緣。」

    徐小郎把手背到身後,咳嗽一聲:「嗯。」的應了,拱拱手告辭出去,黎叔待想說他,他自家先紅了臉,還深覺自家沒錯,再有下回還要過去。

    待回到吳家,吳夫人問黎叔怎生去的這樣久,黎叔便把路上這場官司說一回,吳夫人一聽倒驚:「咦,這姑娘竟也搬來了江州。」

    柳氏在後頭侍候茶水,叫丫頭安排飯給徐小郎用,出來也是一笑:「這個娃兒倒跟表弟有緣份,只是差得太多了些。」

    婆媳兩個笑一回,不一時王家的禮送到門上,原是算盤聽玉娘說了如何識得吳夫人,又曉得徐家正在江州做官,跟了王四郎這一年不知登過多少回官家的門,有這麼個由頭,怎好放過,備下四色禮品,拿了兩付蜀錦送上門去。

    吳夫人先是嘆這家子禮數周全,待打開了禮盒,見裡頭兩匹光華燦爛的蜀錦,時鮮的點心,還有一盆臘梅盆景,倒是一奇:「不成想這家竟也是個有家底的。」

    柳氏跟著吳夫人久了,也敢打趣兩句:「這才說差得遠了些,不然倒是一樁好緣份。」

    第67章 冬至節闔家團圓

    冬至節後王四郎帶了秀娘拉了一船貨物到了江州,因行的俱是水路,每到岸邊便給江州寄信,算盤估算了日子,日日親去江州渡口等著南來的客船,好接人回家。

    這日天已是晚了,客店也早上了門板要關門,家家都過冬至節,店裡只有算盤一個客人,點了一壺茶坐到現在,原跟他一樣的客人多著,都是來接家人回家的,才好吃上冬至團,此時個個都走了,只有算盤還等著。

    蓉姐兒早上起來吃了豬油拌芝麻的年糕就催了算盤出去接爹娘,她知道今兒是冬至,昨天夜裡吃飯,她一個人上桌,桌上擺了三付碗筷,家裡下人一個個都站在廊下等著她把紅包,身邊雖有玉娘跟算盤在,到底還是小娃兒,住在大屋子裡便想著爹娘。

    到了冬至便是進了九,算盤在外頭買了一付消寒梅花圖來,給蓉姐兒點九,玉娘哄了她一日點一個,早早起來塗了一個紅圈,倒對畫兒上了癮,把一付紙全給塗滿了,只好又出來買了十多幅不重樣兒的,哄著她拿筆塗了玩兒。

    王四郎信上說了,最晚冬至這一日定能到家的。天陰欲雪,算盤等了許久,那小二都打了哈欠,撐了頭咂巴嘴兒,掌柜的盤完帳,見還有個客,團了手過去討近乎:「這天陰得像是要下雪,客倌可曾帶的傘,店裡倒備著,若是要走言語一聲。」

    這便是有些趕客的意思了,只話說的好聽婉轉,算盤哪有不知之理,告罪一聲:「我在等著主家的船,送了信說是今兒到的,約是天陰,這才晚著些,掌柜的擔待。」

    掌柜的聽見他說話客氣,也把話頭接了過來:「小哥的主家是做甚個營生的,來這渡口的全是大船呢。」算盤喝了半杯子茶:「南來販茶絲,船到了北邊,見著些甚就販些回來。」

    「那便是做得大生意了,且等等,渡口的船倒不好說的。」說著親給算盤壺裡添了熱水:「邋遢冬至乾淨年,今兒若是下了雪,拜年卻不必踩濕了鞋了。」

    兩個正說著,小二叫了一聲:「那邊又有船來。」算盤往窗前一張,遠遠是有艘大船掛了帆,看不分明船頭寫個甚字兒,捏了帽子跑出去,小二見他走了,過來就要收桌子,叫掌柜的橫了一眼:「開門是客,把這茶留了,再去燙一壺滾水來。」

    算盤在渡口站了半刻,那船才靠岸邊就聽見王四郎喚他的聲音,算盤趕緊上前去,接了王四郎,後頭還跟著帶了圍帽的秀娘,算盤早就雇了轎夫,跟他一道等在渡口三四天,今兒終於接著了人,抬起來便往家去。

    秀娘身邊倒有一個丫頭,跟在轎邊小跑,後頭王四郎倒是不緊不慢,算盤往那腳店會鈔,那店家掌柜奉了一杯熱茶出來,王四郎接了,一杯滾熱的茶水下肚,去盡了身上的寒意,他沖那掌柜點點頭,算盤從袋裡摸了一兩銀子出來。

    掌柜接了點頭彎腰將他送出門去,還同算盤扯了兩句:「小哥下回再有這接船的活計就交了給我,叫小二記下船上標識,待瞧見了,我去報你知道。」

    這倒是樁好事,往後王四郎的貨船常來常往,也不是獨此一回的事,算盤點了頭,沖那掌柜的作個揖跟在王四郎身後,往臨河街去。

    小二跟在掌柜身後豎了大姆指:「還是掌柜的周到。」口上拍馬,心裡卻啐,到時跑腿的活計全是他的,臨了不過得幾文賞錢,趁了沒人進來,趕緊上了門板,好早些回去過節。

    秀娘早早就到了宅里,蓉姐兒叫玉娘抱了在堂前等她,乍一相見,倒有些不識了,船上風大日曬,秀娘又不能天天戴了圍帽行走,臉上肌膚黑了一圈,往蓉姐兒面前一立,蓉姐兒抿了嘴兒,看了半晌才嚅嚅叫了一聲:「娘!」

    一認出來就撲了過去,秀娘把女兒一接,笑盈盈香上一口,見堂屋裡立了許多下人,玉娘又跟在左近,點一點頭道:「尋兩個有力氣的,把箱籠抬進來。」

    王四郎帶了茶去,回來也不能空船,載了三十多箱香料,把賣了茶葉的錢俱都換成香料迴轉來,遇著港口就下去出賣,賣得的錢再進一些當地的鮮貨。

    譬如百合,有一地的水田專種百合,價在當地賣的賤,十文多錢買來一個,坐了船到下個港口,身價徒然翻出一倍去。

    夫妻兩個,一個盯著蠶絲米,一個盯著零碎物件,走的時候帶去五千多兩的茶葉,回來時身份又翻了一倍,這趟回來,便是想趕早在年前置下茶園子來。

    蓉姐兒趴在秀娘身上不起來,秀娘拍了她的小屁股,顛一顛看看重了,又放到地下量一量高了,笑眯眯的衝著玉娘點點頭,她也同潘氏通信,雖少些,哪回都是揚揚灑灑好幾頁,曉得如今玉娘成了蓉姐兒的養娘,原來還有些不樂,一看她把蓉姐兒帶的好,也高興起來,待箱子來了,隨手拿了一匹緞子給她。

    玉娘更把心眼實了與她相交,親給她抹手洗臉抿頭髮,待王四郎抬了剩餘幾箱子香料回來,秀娘已經換過衣裳,給蓉姐兒也換了身新的,專在門前等他。

    蓉姐兒跳起來就要爬到王四郎身上,他也黑了,人卻胖起來,蓉姐兒喊了一聲:「爹。」王四郎應了一聲,蓉姐兒張了手要抱,王上郎也把把起來帶進屋,進門看見堂屋裡菜飯都已備下,連洗澡的熱水都燒好了,點了點頭:「倒沒晚,趕緊上酒,咱們拜祖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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