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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蓉姐兒不理她,看見人來人往的在屋子裡走動,拿兩隻手合了燈,不叫風把燈吹滅了,劉氏瞧見了,又奇一聲:「怎的姐兒一點不怕,就是咱們媛姐兒都不肯再睡後頭的屋子了。」只有一牆之隔,媛姐兒怎麼也不肯睡在自己屋裡,偏要跟父母調個屋睡。

    蓉姐兒小人兒也聽的懂,只說不出,潘氏一聽接了口:「太公待她最好,變做了鬼也疼她呢。」蓉姐兒點點頭,又去看那燈,燈火原還暗暗的,忽的亮起來,燒得旺了,蓉姐兒差點兒燒著手,縮回來盯著坐上看,笑一笑的招招手,轉了圈子玩起來。

    潘氏回頭看見,把她抱過來:「太公走路,你莫要吵。」

    蓉姐兒皺皺眉毛:「太公不走路,太公歇歇。」潘氏一把把她抱起來不許她再在這個屋裡呆著,哄了她往外頭去,拿給她一塊細糕吃。

    來弔唁的人家給了白包,還要拿一個長壽碗回去當做潘家的回禮,潘老爹活到八十,又兒女雙全,算是長壽多福的,他的碗兒倒有人爭,一個一個的拿出去,那熟識的人家一拿就是三五個,潘家備的碗很快就用盡了,潘氏領了蓉姐兒去瓷器鋪子,支了錢鈔叫再備一百個,同那夥計爭了幾句,把錢饒上幾分。

    蓉姐兒站在鋪子外邊,瞧見徐小郎坐在馬上,後頭跟了一路的車,還有人抬箱子捧包袱,徐小郎也瞧見了她,吳家一家因著天亮不用再避暑,拖家帶口的全往江州去了,徐小郎看見她頭上戴了朵白絨花,曉得是家中有喪事,又不是重孝,料是宗親,便也不下馬相問,只在馬上沖她擺擺手,蓉姐兒歪頭看看他,也伸出手來揮一揮。

    見馬兒走的遠了,又蹲下去跟瓷器店裡的娃兒玩翻花牌子,聽人念百花曆,潘氏出來抱了她家去,又燒一付紙錢,因著有人來吊,媛姐兒鵬哥兒正戴了孝帽子乾嚎,蓉姐兒聽見哭得滲人,抱了胳臂問:「太公不是去享福,為甚麼哭?」

    一場喪事熱熱鬧鬧辦完了,停的靈抬出去,也沒尋個陰陽先生點穴尋個好風水,也沒水葬到南山上去,只在自家地頭挖個坑出來,薄薄一口棺材擺了進去,灑上土,就算發完了喪。

    夜裡蓉姐兒還新鮮著不肯睡,一個人咕咕咕的玩個不休,好容易哄睡了她,半夢半醒的還說起了夢話來,夢裡還在掰手指頭,模模糊糊數了數兒:「太公……四個……」

    玉娘夜裡常給她把尿餵水,早就習慣了警醒著,聽見她說話,把她拍起來,蓉姐兒翻身還在玩,叫一聲太公,把玉娘倒給唬住了,怕她惹了不乾淨的東西回來,夢裡逐了她玩兒。

    白日裡同潘氏商量一回,那走了魂了孩兒俱都發熱生病,這才請了人回來叫魂,可蓉姐兒好好的,只不過作一場夢,許是白日有所思,夜裡才有所夢。

    到這天夜裡還是這般,潘氏便把大白抱到蓉姐兒屋子裡,原來兩隻貓兒夜裡太鬧,這才挪了出去,這回把它抱進來,看它夜裡叫不叫,可夜裡大白非但不叫,連小白都安穩得很,乖乖睡著,再問蓉姐兒,還是跟太公一塊兒玩。

    一直到第三日起來,蓉姐兒用著早飯,手上拿一個花卷,撿那蔥花肥厚的嚼吃著,自家面前的那一小碗的粥也喝得乾乾淨淨,抬了臉讓玉娘給抹了嘴兒,忽的說道:「太公走了。」

    小娃兒一句無心之語,倒把潘氏驚了一身汗出來,潘老爹最喜歡的便是蓉姐兒這個重外孫女,每每去瞧他,都抱在手裡不放,趕緊到陳阿婆那裡討主意。

    陳阿婆拍拍腿兒:「既是走了,多燒些紙線上兩柱香也就罷了,想是放心不下孩子,這才留連不去,如今想是安了心,便去了。」

    潘氏還是放心不下,使了錢到慶元寺供了個長生牌位,上邊刻了沈老爹的名字,貼了黃簽兒,幾百個牌位前供上些淨果香花,付幾個錢叫僧人時常念念地藏經。

    蓉姐兒頭上的白花七七四十九日之後才除了,再問她太公來不來,她便只是搖頭,潘氏嘆了一口氣,摸了她的腦袋:「太公疼你呢,你可要忘著他。」

    蓉姐兒「嘻」的一笑,伸出四根手指頭來,潘氏抱了她玩鬧,外頭黃巾小帽的驛站小夥計進來遞了信,已是支過錢的,拆了一瞧,是蓉姐兒爹娘送來的信,說是到年前便要回來,還是走水路。

    信末還寫了,說是已在江州置下了院子,到時便舉家都遷到江州去了。

    第65章 萌蓉姐成富戶女小管事立宅成威

    蓉姐兒自知道爹娘要回家,日日點了手指頭算,潘氏告訴她等穿上夾襖了,爹娘的船就到了,蓉姐兒記住了,摸摸身上的衣裳,纏了玉娘非要把冬日裡的厚衣翻出來。

    她這一年長不少個頭,去歲的小衣襖裙俱都短了半寸,她這一提起來,潘氏倒想起來要給她做新衣。這一年王四郎寄了不少錢回來,還有秀娘自家藏了些私房,因惦記了女兒,夾在信里全給潘氏寄了來。

    小人兒哪裡花用得這許多,潘氏一小半兒用在蓉姐兒身上,另一半貼補了自家,雖不曾虧待了蓉姐兒,也沒在她身上花用這許多銀錢,明面兒上既是給她的,待女兒女婿家來自然要看見她身身都是新衣。

    趕緊秤出銀子叫了裁fèng來,拿花緞子給她做衣裳,做了一身湖藍的,又做一身大紅團花的,鞋子便叫玉娘做,把冬日穿的衣裳擺了一整個箱籠。

    孫蘭娘一聽說秀娘要家來了,趕緊把帳理起來,收到的那些碎銀子俱都到銀號裡頭換成成錠的,擺在匣中,牢牢鎖在櫃裡。

    扯了布給兩個小的做新衣,一樣要給裁fèng針指錢便闔家俱裁了新衣裳,便是玉娘也得了一件,她手裡也有銀子,又是個聰明的,因著學織綢,把自家學的那些蜀繡花樣也都融在綢繡紋樣里,織出來的彩緞子又與別個不同,既是時新貨,自然賣得出高價。

    她把王大郎賠來的十兩銀子俱都買了好蠶絲,織出兩匹來,賣了這些倒翻出一番來,十兩變做十八兩,又去換絲織綢,朝去暮來,竟也小有身價,再這麼幹上兩年,倒好賠出身份銀來,當個自由人了。

    秀娘跟王四郎是想趕在冬至之前回來,到江州賃下來的院子中暖房,也算過的頭一個節,濼水此地的民情便是如此,冬至還在娘家過,便要吃人說嘴,冬至節吃了娘家飯,夫家便十隻飯蘿九隻空,窮上一年不到頭。

    算盤緊趕慢趕的帶了下人往江州城來,王四郎還在後頭跟人盤帳,算盤趕在十一月初到了江州,他不急著先整房子,多早晚也不差這一天半天的,先把秀娘交待的東西帶回了濼水。

    趕了大車一路急去濼水,到了門口整整衣裳,進門先是作揖:「親家老爺親家太太,咱們太太差了小的過來補這一年的節禮。」

    蓉姐兒已經不識得算盤了,他如今也已經改了名兒,按外頭慣了的作法,也姓王,叫王興,已是幹了二掌柜的活計,王四郎忙不過來,便叫他帶了人去盤貨收帳。

    算盤剛來家時是個清秀小廝,不過十三歲,此時雖還臉嫩,卻是實打實的受過歷練的,如今且還太小,待年紀再長一些,王四郎就真箇提他當二掌柜。

    算盤也看得出王四郎是個念舊的人,越是跟得久的,越是好處可拿,但凡有事便忙前跑後,因著年小在秀娘那兒也十分殷勤,家裡家外都當得一面,這才把往江州理家事的活計交給了他。

    沈家接了禮,蓉姐兒還不知道這是爹娘派來的人兒,兩隻手抱在一起,站在人後偷偷看他,算盤麻利的到她面前蹲了身:「大姑娘,我是算盤。」說著就笑,從身後掏出個油紙包來,裡頭包了鴨肉包子,遞給蓉姐兒:「趕得早,得興樓的籠屜兒還沒開,等會子再給姑娘去買那鵝肉的。」

    蓉姐兒一下想起來了,去年過年時算盤不一時便出去買了吃食來逗她,她拍了巴掌接過來,跟妍姐兒一人一個分吃了。

    沈家少買外食,不似秀娘在時,帶了蓉姐兒出去便買些點心把她吃,幾文錢的細料餶飿,玫瑰酒釀餅,再有貴些的鮮貨水果,雞肉兔肉鱔魚絲兒,俱都捨得。

    蓉姐兒好久不吃外邊買的肉包子,大白也許久不曾嘗鮮兒,竄出來繞了蓉姐兒的腿轉圈,喵嗚喵嗚的求她分食。

    潘氏撿點女兒女婿送來的賀禮,眼睛笑成一道fèng兒,擺下茶水飯食細問:「如今走到哪兒了,甚個時候好家來呀?」

    算盤恭恭敬敬的接了茶,也不敢坐滿凳子,抿了一口茶水:「小的出來時,老爺太太也出了九江,一路收帳回來,還有些貨要銷,小的先行一步就是先打理房子,好叫姑娘太太住的如意。」

    潘氏便又問那房子買在哪兒,怎的人沒回來房子先買好了。這原是王四郎走時就想著的,他原來就想著去江州,還想把那茶葉鋪子盤下來,不料叫王大郎壞了茶園的事,又且沒有合適的,到是跟寄東西那家置鋪的掌柜熟識起來,托他在江州各處留意房子,給他一成佣金。

    置鋪的掌柜常年打交道的俱是這上頭的人,小件的古董玉器,大件的屋子家具都經過手,王四郎這樣央他,又有銀子可拿,自然十分上心,里里外外看了十間房子,才定下一間。

    兩進的院子,到底三屋,就臨在金湖邊上,俱是官眷富商住的地方,房子雖不大,要價兒卻高,王四郎原還嫌貴,四百五十兩銀子好在濼水買間七間的的院子了,還是一道販茶的客商勸了他,那地方既都是富戶官家,往各處送一送禮,自然有人送來喬遷回禮,這一來二去的,不就跟上頭這些搭上了話兒。

    王四郎一想正是這道理,也不管那院子賣得賤還是貴,賃下來便叫算盤去理事,所幸是帶家具的,又才住過人,並不曾荒廢,算盤把下人留在那兒看屋,里外一轉見都是齊全的,只需要再辦些零碎便可,這才急急來看蓉姐兒。

    「後頭院子裡有個玩花樓,姑娘便在那處彈琴讀書也是好的。」算盤這樣一說潘氏腦袋都暈了,嘴巴狠不能咧到耳根後,撫了蓉姐兒的腦袋就笑,拍她道:「咱們也成了大戶人家的姑娘了。」

    算盤在濼水盤桓了一日,除了給沈家送了禮,還給王老爹也送去了,這回的節禮是秀娘給辦下的,樣樣都沒少,連王大郎都給辦了一付新衣,梅姐兒桃姐兒俱是一樣的衣裙釵環。

    朱氏把那東西翻一翻,冷眼看著梅姐兒喜完了便憂,嘴巴一扯,笑道:「這回你哥哥回來,還接你去住,江州城裡風物又不一樣,倒是去開眼界了。」

    梅姐兒臉上那幾分笑意都隱了進去,皺了眉毛左右為難,如今朱氏只把她當成糙木人兒,瞧見了只當瞧不見,話也不與她多說兩句,門禁上頭又放的松,梅姐兒自覺日子好過,心裡又埋了一樁心事,想著去了江州,便再不能見他,心裡倒不樂意再跟著嫂嫂哥哥過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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