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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他回去就叫樊娘趕緊搬回宅子裡去,不能再呆後衙惹人的眼,還攜了她手拍了安慰:「這也是權宜之計,先緊些時日,待事情淡些,我再將你接回來。」
樊娘哪裡能肯,可她裝賢惠裝慣了,此時若鬧開不走,徐三老爺一翻臉,說不得只好回行院裡賣笑,男人兩件事最是看重,憑你是天仙妃子也不能動得分毫的。
頭一個是兒子,第二樣是官職,頭一樣還有法子鬆動,只待她生下孩兒來,總有法子把徐三老爺的心從那個獨養兒子身上分一半兒出來,再把使些手段口舌,不信不離了他父子之間。第二樣卻再無它法可尋的,那便是官職仕途,礙了這一個,便是你美過西施王薔,男人也俱都捨得割掉這塊肉。
樊娘這回是真的慘澹離開,扯了徐三老爺的手:「徐郎,你且不能忘了奴,奴在宅里必定日日想你念你,為你抄經祝禱。」
說完打包了箱籠領了家裡的下人丫環,灰溜溜的回到外宅,心頭的恨意似貓撓一般,她可不似徐老爺那般想得遠思得多,也不往同僚身上去靠,認定了是徐小郎靠了狀,徐家這才出來把她趕走。
樊娘這些日子不曾叫徐三老爺沾過身,便是抱了叫他看得著吃不著的心思,待一開了禁,狠狠弄個幾日,也好懷上個孩兒,從此終身有靠;便是懷不上,她住在宅里,連徐少爺都給趕跑了,哪個還能來動她分毫,天長日久根深蒂固的,便是新夫人進門,也動不得她。
樊娘行院裡出身,原來官家時候那些個規矩體面早就忘的一乾二淨,這個身份不過是她平日拿來自抬身價的,或一哭或一愁,俱有人買帳,可她實不過就是個小娘,平日裡見的不是院裡姐妹,便是三姑六婆,單有那些個行邪術的最愛上得門來。
她是暗門子裡出身,跟那些明著掛燈出牌賣笑的人家又不一樣,只託了是落魄人家的女兒,許還要給自家按上個顯赫的先人名頭,才好引了那些冤大頭上門來捧,不與那些煙花院挨在一處,倒在市井裡坊里安身。
她恨得無法可想了,便想到原來挨院住著一個師婆,據說下咒最是靈驗,年長些的姐姐們,但凡想要從良的,俱從她那兒買了符紙來,把那合意人選的頭髮指甲跟這道符擺在一處,供了神像,頭七日,日日換了新花樣的供著淨果香品,到第七日上,把這些fèng在荷包里叫那人隨身帶了,便有心想事成的那一天。
那時候正是樊娘青春年少才剛梳弄的年紀,正是院子裡當紅的姐兒,直分看得這些個事,暗地裡還嘲她無人要,想著若是自家要贖身,必有人抬了千金來,誰知道當了小娘再想從良是這樣艱難。
樊娘最想的便是徐三老爺把她抬進門去,正經開臉當個姨娘,有了這個計較,雖一向自認有法子,卻也還是細細留了徐三老爺的頭髮指甲等物,她叫家人去尋個靈驗的師婆回來,下了狠心給她一付頭面,兩錠銀子,約定事成之後還有一錠。
那師婆不意錢財來得如此容易,使了混身本事請神上身,燒紙畫符,拿硃砂混了樊娘指間兩滴血寫了一道符,叫她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行事,又想再敲她一筆,說道:「這個法子,用在仇人身上也是可行的。太太有甚個事全包在老身身上,定叫你符到人除。」
樊娘頭一個眼中釘肉中刺自然是徐少爺徐禮,可要弄到他的指甲頭髮卻不是易事,她沉吟一番問道:「若無此人的指甲頭髮,可還有它法。」
這正中了師婆之意,她把眉頭一皺,顯得十分為難:「此事也並非不可,不過多費些功夫,成事也極不易的。」
樊娘趕緊叫丫頭又拿了一包碎銀出來:「但凡能成,銀子盡有,媽媽請說。」
師婆便道,要拿桃木刻個小人,這個小人須得在極陰之日雕成,上頭刻上詛咒之人的生辰八字,用七七四十九根銀針,日日不斷的扎他的心口,待銀針用畢,把這木頭小人埋到離他近處,他日日呆的地方,這人便會犯心痛病,初時痛上一刻,到最後心疾日深,旁人只以為他是叫犯心疼病死的,再不疑到別個身上。
此計於樊娘不過日時久些,卻是再妙不過,只要如何進院門埋桃木人,倒是一樁難事,之後還須得有人把東西起出來,在月下燒掉,那人便是冥中有靈也尋不到仇家,神不知鬼不明。
樊娘眉頭一皺,拍案定下,又給了那師婆二十兩銀,叫她趁著最近的陰日把事做下,又跟身邊的管事婆子說道:「你把宅里的丫環人數撿點一番,挑個眼生機靈的出來,咱們送個人進吳府去。」
第62章 靈白貓捉魚供主乖像蓉姐請像觀音
十五這日潘氏帶了蓉姐兒往觀音廟去燒香,因著上回蓉姐兒出痘症,看著兇險萬分,潘氏就又是求神又是拜佛的,把滿天的菩薩拜了個遍,又把家裡供的觀音小像挪到蓉姐兒房裡,就擺在她的床頭,好求菩薩救苦救難。
等上了吳家求了鄭大夫來瞧病,蓉姐兒平安撐了過來,除了眉上那一點,渾身上下再沒留下痕跡。哪個出痘的小兒家能有這般的福運,就是全好了,也是滿臉麻子,男子便算,女兒家待大了又要怎麼說親事,就是外頭瞞得住,也挨不過相看這一關。
潘氏自此更是深信這是菩薩有靈,這才叫孫女兒結下了這個善緣,保她全身無病無痛,回去便上了香,又實是怕了家裡小兒再病,便央了廟祝請一尊觀音像回去。
江州一帶盛拜觀音,各處縣鎮總有觀音廟堂,或是一間小廟掛了寶絡踩了蓮花,或是前門立幡金瓦紅牆,不論大小,一鎮總有個好上香拜佛的地方。
可要請著看顧病痛的延命觀音,濼水鎮裡卻求不著的,那觀音廟裡就只供奉了楊柳觀音,持淨瓶楊柳消災解厄,廟祝雙手合什口念佛號:「此間無有,去往江州城裡,那裡的觀音殿奉了三十三觀音相,我與你一封信,只拿了這個去求便是。」
潘氏既定了主意,又拿了廟祝的信,謝她一籃子子淨果,幾枚香油錢,回去便叫沈大郎傭了車來,定好了十五之日一早就往江州城去,趕早著把觀音像請回來。
請神像自然要黃道吉日,潘氏因著誠心去請,又受了她一籃子淨果,那廟中女尼便教她闔家焚香淨身,請像前再吃三日素齋,撿一處潔淨向陽之地置上佛龕,往布鋪里裁一塊全新紅布,漿洗乾淨帶在身邊,待請來了觀音像,拿紅布包了帶到家來,再供上淨果清香,日日不斷就保闔家家宅平安。
沈大郎早早定好了大車,既是難得去江州府中,一家子除卻沈老爹,俱都要去,孫蘭娘把新衣尋出來,給妍姐兒蓉姐兒也穿上新衣,還是拿王四郎秀娘兩個寄來的新匹做的,穿起來倒似一對親姐妹了。
娃兒們只以為是去城裡玩樂的,可前頭幾日吃全素食卻苦了她們,蓉姐兒最好吃肉,一點點大的人兒就知道撿菜吃,秀娘餵飯是若是麵條里燉的肉多,便一口接著一口不停,若是裡頭拌的菜多,吃上一口就搖頭不肯,待學會了說話,到吃飯就拍了身前的小桌板:「肉肉!」
這回吃素,潘氏就哄了她:「去江州吃好的,要清清腸胃呢。」蓉姐兒又想吃好吃的又想去城裡玩,悶了小臉不樂,拿了小筷子把碗裡的素菜扒過來扒過去,吃了半碗就不肯再用。
大白也是一樣,連它跟小白兩個跟了吃素食,魚湯拌飯且不能吃,大白繞了蓉姐兒的腳轉圈子,拿頭直蹭蓉姐兒的腿,蓉姐兒彎腰趴到桌子下面,嘆一口氣:「大白,今天沒肉呢。」
小白正是調皮的時候,它自到了沈家就有大白慣著它,自家碗裡的貓吃盡了,還要去大白的碗裡扒拉,蓉姐兒看見了就要揪它的尾巴幫大白趕跑它,這回它自家碗裡沒肉,去大白碗裡一瞧,見它也沒有,一爪子拍在碗上,伏到褥子上不肯吃了。
到傍晚時分,蓉姐兒正跟妍姐兒兩個翻花繩子,想到屋裡去把秀娘寄來的新玩意兒拿出來一處玩,才進了門就看見大白跳在柜子上,正盪悠悠的晃尾巴,一隻爪子捧了臉,一隻爪子伸到嘴邊舔個不住。
蓉姐兒的小竹枕頭上,正擺了一條小魚,肉身的還在滴水,屋子裡頭一股腥氣,小白在那床上喵嗚喵嗚直叫喚,無奈它身小跳不主高,爪子怎麼也勾不到魚。
蓉姐兒「咦」一聲,妍姐兒跟在後頭進來瞧見了,轉身就去灶下告訴了潘氏,潘氏進屋就要打大白,大白在柜上立起來,弓了背一跳,串出屋去。
潘氏嘴裡罵上兩句,又摸了蓉姐兒的頭:「乖乖,還曉得給你抓魚吃了。」蓉姐兒這才知道這小魚是大白抓過來給她吃的,連小白都沒給,這才把它惹急了想往床上跳。
夜裡還是吃素,到第二天,潘氏把門鎖了,不叫大白進蓉姐兒的屋,小魚就又擺在了窗台上,約是到前門的河裡拿尾巴撈上來的,夏季正是收魚的時候,那些指長手掌大的,漁夫船翁就是撈了來也賣不出價去,傾在船上專撿出來又扔到湖裡去。
石板街道上了一圈全是貓兒,有的船夫性好,瞧見貓兒在等,沖了他咪嗚兩聲就把魚兒扔到岸上,引得貓兒爭食打鬥,有的便扔到湖邊,看貓兒把毛茸茸的尾巴伸到水裡等魚兒上勾。
大白在外頭玩得多了,竟也學會了野貓的看家本事,見潘氏不給她肉吃,自家出去釣了魚來,吃了一條,留下一條給蓉姐兒。
潘氏這回也沒了辦法,三日不得沾葷腥的,只把等大白曬太陽的時候叫沈大郎捉了它,把它關起來不叫出去,連小白也一齊關住了,兩隻貓兒在屋裡撓木門,蓉姐兒只得在門外頭叫大白。
過了三日闔家去請觀音像,早早套上大車,女眷坐在車裡,沈大郎跟趕車人坐在一處,車前套了頭騾子,雖行的慢,倒也不覺得後頭坐了三大兩小重的拉不動。
因去的人多,沈大郎單給了八十個銅板,還管那車夫一頓飯,他是常跑江州城的,聽見潘氏說要去觀音廟,嘖了一聲:「今兒那地頭人多,城裡那些個貴戚全都要去上香,聽說供得三十三尊觀音像,都塑的金身像,最是靈驗不過的。」
又細說江州城裡各處有甚個玩樂吃食,只隔那幾里地,卻叫車夫說的天花亂墜,便是濼水鎮裡有的吃食,也說江州城裡的更可人,蓉姐兒長到這麼大,只有荷花節時去過金湖,趴在門上聽得有味兒,那車夫也不吝惜口水,說起來滔滔不停。
江州城裡以坊劃分,一坊便是百戶,前後左右也分四門,到了宵禁時分,四門皆關,若不進門便被關在外邊,叫宵禁的兵丁抓了還要蹲牢。
只有兩坊例外,一是花柳巷,一是東西兩街,俱是尋花問柳整夜作樂的地方,花柳坊里俱是掛燈上牌的行院,夜夜不禁,關上門便是另有洞天,裡頭既是行院人家,那便是金店布鋪食肆俱全,便是外頭關了門不開,裡頭也能開發,恩客要甚都有小斯即時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