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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蓉姐兒從未吃過這個,吳夫人見外甥喜歡她,又吩咐了丫頭:「咱們還有一盒龍鬚糖的,也拿出來給她,瞧這可人兒勁兒。」
「你為什麼不吃豬油呀,可香呢。」蓉姐兒已經跟徐少爺嘮叨上了,她正是愛說話的年紀,舉了手指頭念兒歌:「豬板油粉白糖,拌在一處甜又香。」
「我不能吃豬油,我在守孝。」徐少爺一本正經的同她解釋起來,把吳夫人跟新媳婦柳氏看得瞠目,哪個也沒見過他這麼好聲好氣兒的同個娃娃說話,這兩個差著這樣多,還不雞同鴨講。
誰知蓉姐兒竟點了頭:「哦,那茶油你吃不吃?茶油麵也好吃!」也不曉得她肚子裡怎麼知道這麼些吃的:「茶油炒麥粉也好吃,吃多了拉肚子,姆媽不給吃。」嘰嘰咕咕,小鴿子似的不停。
徐少爺竟也有布耐性聽她說,還答她的話:「茶油麵我吃過,炒麥子粉沒嘗過,甜的?還是鹹的?」一屋子人面面相覷,潘氏也不知該不該把蓉姐兒抱過來,她走上去伸伸手:「她可沉呢,不好叫少爺費力氣,還是我來抱吧。」
「甜的鹹的都有呢。」蓉姐兒坐得穩穩的,一點兒沒要動的意思,還加上一句:「都好吃的。」徐少爺擺了手:「不打緊,叫她坐著。」蓉姐兒比他上回去大柳枝巷子時要輕得多,圓臉盤也尖了,一雙眼睛卻還是烏亮亮的,好像黑珍珠似的泛著光暈。
這裡蓉姐兒已經咕咕咕的說到大白了:「大白肥了不高興,它自己愛吃,吃得圓圓圓,跳不上檐就生氣,小白最淘氣,老是去惹大白,大白是爹,大白不凶它。」
那家配種的狸兒眼生了一窩小貓出來,那家子把鴛鴦眼似大白的都留了下來,挑了只似母貓的小白貓送到沈家,就跟大白睡一個褥子。
小奶貓最頑皮,看見個空蟬蛻都能撲上半天,抱了皮球在磚地上打滾,繞了尾巴把自己轉暈了,翻倒在地上攤著白肚皮,不一會就又跳起來惹事生非,無事就去惹大白,抓它的鬍鬚,咬它的耳朵,大白眼皮都不動,理也不理它,被惹急了才懶洋洋的一爪子拍過去。小白叫拍的翻到地上,晃著腦袋跳起來又去撲蝴蝶了。
徐少爺聽的有味兒:「小貓兒這樣好玩?我也養一隻。」蓉姐兒兩隻手指頭拿著龍鬚糖,這糖力大了易碎,外頭的糖衣一破,裡頭的糖粉就揚揚的撒一身,蓉姐兒方捏破了一個,這回小心翼翼的,翹了蘭花指,歪在頭湊上去咬。
徐少爺還給她拿帕子託了,邊上的丫環要接又伸不出手去,只拿眼兒看吳夫人,蓉姐兒粉團團一張臉,烏黑的眉毛,紅潤潤的嘴巴,伸了舌頭似貓兒樣的舔,徐少爺一樂,看見她眉毛上有個淺淺的坑,抬手摸了問:「這是甚?」
蓉姐兒皺了眉毛噘嘴巴:「出水皰,」接著又自家搖起頭來,舉起一隻手捂住眉毛不給他看:「阿婆說不漂亮了。」
「我瞧瞧,」徐少爺拉了她的手,湊過去細看,淺淺一個印子,拿手指頭按住:「按一按,呼一呼就沒了。」說著真給蓉姐兒呼了一口。
吳夫人見再這麼說下去不像,使個眼色給身邊的丫頭,笑眯眯說:「園子裡花兒開得好,要不要去玩。」蓉姐兒一聽就抬頭,眼睛一彎,不住點著小下巴。
既是吳夫人發了話,徐少爺便不再說,由著丫頭把蓉姐兒抱過去,帶她到花園裡玩耍,吳夫人便在花堂跟潘氏玉娘兩個閒話,她也不知蓉姐兒怎麼這樣得外甥的眼,待他告退回去讀書,便道:「可憐見的,原他也有個妹妹,若是活下來,算一算也是這個年紀了。」
這樣才把這一茬岔過去,走的時候吳夫人叫丫頭拿了禮盒出來,裡頭也是自家造的點心,還給蓉姐兒一付圍領,潘氏又是道謝,見這圍領繡的精緻:「咱們是來送謝禮,怎好還帶回去。」
「這便是緣分呢,哪裡值什麼,給姐兒玩罷。」潘氏見她說話像是乏力,拉了玉娘告辭出去,丫環領了蓉姐兒正要過來,半路遇上潘氏,再帶進去跟吳夫人道了謝。
吳夫人見丫頭面色古怪,斜了一眼問:「怎的?」
那丫頭吱吱唔唔:「表少爺,剛在外頭領了那小姑娘玩耍,到告辭前才回去了。」徐少爺一路都抱了蓉姐兒,帶她掐花逗糙,還拿竹構子勾了朵碗大的荷花下來,那可是池子裡最後幾朵了,原說要留了給夫人插瓶的。
吳夫人一怔,連柳氏都覺奇怪,說道:「到不知道表弟這麼喜歡孩子呢。」
第59章 外宅挑父子失和嫡子父罵當真下賤
潘氏抱了蓉姐兒回去,一路上都在跟玉娘嘆稀奇:「好好個富家少爺,怎的跟帶娃兒的奶媽子似的,跟她倒玩得到一塊兒,莫不是讀書讀傻了吧。」
「那吳太太不是說徐家少爺原有個妹妹,沒長成就夭折了,想是這個緣故才喜歡我們蓉姐兒。」蓉姐兒玩的累了,此時趴在玉娘身上睡著。
風吹著水面送來一層層涼意,玉娘摸摸蓉姐兒的頭,給她搭上衣裳:「也是咱們姐兒討人喜歡呢,這才合了貴人的眼,該有這樁緣份,不然怎的是他家施手救了姐兒呢。」
潘氏趕緊念了一句佛,算算日子要到月半:「還有幾日就是十五,我帶了她去觀音堂燒香,真是菩薩保佑的。」
她們一離開吳家,吳夫人到了飯點把徐少爺叫過來:「明兒叫人牙子來,於你買幾個小廝,當書童也好,當跑腿的也好,你那屋子俱是老成的,跟個娃兒一處倒樂得多。」
過身的吳氏是個嚴母,為著徐老爺是個不著調的父親,待兒子越發嚴厲,自小便不許他跟丫頭多處,就怕養的同他親爹似的貪花愛月,身邊但凡有那些個愛調脂弄粉顯姿色的,全叫她打發了。
兒子身邊清清白白只跟著兩個人,一個黎叔,一個奶嬤嬤章娘,就是奶嬤嬤也不許他多賴,只怕把性子養得軟了,不似硬直漢子,等徐少爺七八歲,就把奶嬤嬤放了回去,身邊跟的俱是挑揀過的,有一點花花心思,吳氏斷不能容。
這下教養出來的孩子未免太過老成,小小少年郎便他循規蹈矩,在徐家大宅里,一步不多一步不少,色色齊全,可便是這樣,也還是不得徐老太太的眼,所幸徐家的規矩是到了十歲就從內宅移出去,到外宅讀書。
徐小郎這才出脫了,不必往那脂粉堆里鑽,一家子婦人他只覺得厭氣,又不似堂兄弟那般能跟著父親到任上去。
風流父親倒養出個古板兒子,年紀雖不大,卻再不肯油嘴蜜舌的跟上房老太太屋裡的丫頭們說笑,那些個丫環見他從來板著臉,也不敢上來挨挨蹭蹭,在老太太面前自然不說他的好。
不似另兩家的哥兒,到了上房從來姐姐姐姐的叫個不住,身上掛的擼下來便送人,只當是人情,只有他,怎麼去的還是怎麼回來,連吳氏給他打的三事七事,專讓他用來賞人,也都不離身。
吳氏又嘆兒子太老實,煩惱一回丟開手去,老實總比那花花腸子多的要強,徐三老爺倒是知情識趣最懂人心的,可看他那個風流樣子,吳氏便氣不打一處來,跟嫂嫂也不知抱怨了多少回,吳夫人此看見外甥並不似說的那般,倒覺得奇怪。
想想還是打趣他一句:「那個娃兒就這樣討你喜歡,抱了不肯撒手,若大些你搶了去還得用,這樣小,還能變成畫兒貼到牆上不成。」
徐少爺知道那得用的意思便是當媳婦,吳夫人為著他在守孝才混過去,他袖了手一笑:「好玩的緊,倒真跟貓兒狗兒似的。」幾次相處都不能細說,只好找了託詞來搪塞,說著又擺手:「外甥正守孝,哪能這時候圖享樂買人進來侍候,不勞舅姆費心。」
吳夫人虛點他的額頭:「人家可是好人家的姑娘,瞧瞧那穿戴,若是個髒孩子我也不叫你近身了,你卻把她當了貓兒狗兒,孩子話。」想一想也是,就是要買,也要等過了百天,點一點頭:「那便等你熱孝過了再說,坐下傳菜吧。」
柳氏立在吳夫人身後布菜,一桌上經緯分明,吳夫人那邊有魚肉泥的丸子,鋪了火腿蒸出來的豆腐,柳氏把那層火腿俱都挑出來,拿勺子舀了豆腐盛給吳夫人。
徐少爺這邊卻是青白素食,連葷油都不沾,他不必小廝侍候,自己執了筷子夾菜,嚼了一口問身邊侍候的人:「這個茶油炒麥粉,家裡能不能做?」
柳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身邊的丫頭小廝俱是金陵帶來的,哪裡知道炒麥粉是個甚,吳夫人少見他提要吃什麼,趕緊差了人去問,倒有個宅子裡看屋的幾個是濼水鎮上人。
老花匠一聽笑起來:「就是麥子磨的粉,拿茶油炒了,清口又香,廟會上頭賣的吃食,精細些便拿芝麻核桃這些一起炒,用水沖糊吃也成干吃也成。」
吳夫人聽見不難做,就吩咐了廚房明兒做了來,葷腥不能沾,這些個倒都養人,那些杏仁露徐少爺再不肯吃,這個茶油炒麥粉倒叫他起了念頭,她吩咐完了又說:「不知道哥兒在東台大營吃不吃得習慣,那些個大頭兵說有一頓有個饅頭就好了,若這東西炒得好,包一包給他送過去。」
吳少爺去了一個多月,連封口信都不曾捎過來,柳氏聽見垂了眉毛,細聲細氣的開了口:「聽說那邊費鞋子,原走的時候給帶了五雙,也不知還有沒有的穿。」
丈夫不在,婆婆又不難處,柳氏閒著就給丈夫做鞋,小箱籠里全是鞋子,擺得滿噹噹,聽見婆婆這樣說,趕緊提出來,捎東西去,能把鞋子帶去也是好的。
徐少爺咽下一口豆腐:「那便叫管事去一回,表哥說不欲惹人的眼,打聽打聽他們的休沐日,在營外尋了他,東西交到手上便是,那頭也算繁華,表哥身上有銀子,怎麼也餓不著的。」
吳夫人沉吟一會:「不若還是你去,你表哥那個驢性子,管家去了哪裡肯說實話,你且去瞧瞧他過得好不好,聽說日日都要操練的,帶些藥油去,這樣年輕可別傷了筋骨。」
按理孝中不該各處走動,既是舅姆相請,徐少爺自然一口答應下來,回去理了包袱帶上黎叔,預備第二日出門。
別家炒麥粉吃的是麥粉,到了吳府,麥粉擱的最少,裡頭滿滿全是核桃芝麻粉,拿茶油炒了,用洋糖細細拌過,又做了一匣子鹹甜各色的點心,收拾好了鞋子衣裳裝了滿滿一箱。
從南山去不過四九水路,一日的路程,吳少爺去的時候甚都不肯帶,說他是去當兵又不是個小娘們出去走親戚,帶著箱籠算怎麼回事,只帶了兩身衣裳兩雙鞋子,別的全扔在船上,還是又讓徐禮帶了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