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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沈老爹親跑了一趟衙門尋了王老爺,他一聽是蓉姐兒發痘拿了帖子去江州城請大夫,一同跟了去的寶妞卻無事,怕還是著了涼身子弱才染上的。
到第三天上還不曾好,江州那頭的大夫又遲遲不曾來,陳阿婆給出了主意:「不若去南山上尋一尋,那些個富室人家出來,家裡頭就備了大夫,還不比那坐館的強些,就是討得些藥方來,抓些藥吃了也好過這般死扛著。」最先請來的那個大夫,都已經怕上沈家門了。
潘氏一聽是這個道理,可南山上的人家哪裡是她一個老太婆能拍開門的,還是陳阿婆想著了:「那個吳家,咱們還吃過喜酒的,央一央當家太太,就是他家沒有,也好引見到別家去。」
趕緊坐了船去了南山,一路急趕著去了吳府,那門房竟還識得陳阿婆,聽她這樣一說,又得了十個銅板便道:「待我替阿婆回一聲,咱家太太好心腸,府里就有坐館的大夫,原是請了來給姑奶奶瞧病的,你們說些好話,太太一憐憫也就許了。」
小廝又回給丫頭,小丫頭再報給大丫環,一輪輪的報上去,傳到吳夫人這的時候,她將將坐下用早飯,一桌兒還坐了新進門的媳婦跟姑少爺徐禮。
「也不知怎生就求到咱們門上來,說是那日來當過坐床娃娃吃過少爺一杯喜酒的。」丫環一面給吳夫人布菜,一面說:「也是下邊的門房不牢靠,竟把這事兒也報上來。」
吳夫人蹙了眉頭,新媳婦不知婆婆喜好不敢開口,徐少爺一聽卻急起來,來吃過酒的幾歲娃娃,他一聽便想起了蓉姐兒來。
自他開始守孝,便不肯再沾半點葷腥,又存志要在科考上得個甲等,日日關在屋中苦讀,吳老爺只這一個妹妹,這個妹妹又只有徐少爺這一點骨血,便關照了吳夫人叫她時常喚了徐禮來,看著他用些補人的東西。
他這才肯吃杏仁糊芝麻粉,原來再不肯吃的蛋,也去了黃兒吃上一個,肉卻是一點不肯碰的。吳夫人也心疼外甥,吳氏說是小姑,吳夫人進門的時候也不過十歲出頭,當成半個妹妹一般,此時自然要看顧她的孩兒。
徐少爺一聽便放下了筷子:「左右是件好事,來回水路也近,吃齋打譙倒不如做件善事有功德,不若就叫鄭大夫跟了去罷。」
「他原也不是個看兒科的,須得說明白了,免得一場好意倒把人給耽誤了。」吳夫人聽了拍案定下來,叫小廝去請了鄭大夫,拎了醫箱出門,潘氏合了手直念佛,再想不到吳夫人竟這般好說話,鄭大夫有了些年紀,白須白髮,看著就是有資歷的老大夫了,船上一問竟是從金陵跟了過來的,潘氏直拿袖子抹淚。
鄭大夫進了門一杯茶也不吃,走到屋裡看了蓉姐兒,見她身上疹色紅潤,泡漿清亮,不似別個整臉整身都是,又把原來大夫給開的藥方兒瞧了一回,笑了一聲:「不妨的,這是邪氣傷了肺,藥方卻不對症,重開了便好。」
開了一方銀翹散,又問明玉娘,是不是咳嗽,有沒有頭痛咽喉痛,咳嗽了有沒有痰,聽見確是有痰聲,並不頭痛咽痛,便又在藥方後加了個浙貝杏仁露的食療方子,若是家中方便,便拿這兩味磨了杏仁露給孩子吃,一來對症,二來滋味好,孩子最肯喝。
跟了鄭大夫來的小廝是徐少爺打發來的,回去報給他聽,曉得生病的娃兒確是蓉姐兒,又去問大夫討了張藥方,看見要用上好的貝母,叫黎叔單撿了一大包出來,還叫小廝假託是吳夫人給的,趁了船送過去。
潘氏不意吳家竟還送了藥材來,千恩萬謝,待那小廝走了便讓蘭娘織匹綢出來,等蓉姐兒大好了帶了她上門去拜謝。
蓉姐兒一日比一日好,玉娘日日不曾斷了杏仁露,她肯乖乖喝藥便有零嘴兒等著,就是妍姐兒都跟著吃上一碗。
待她病全好了,痘結了痂掉落,潘氏給她脫了衣裳洗澡,通身看明了一點痘坑都無,捧了臉兒嘆口氣:「這眉毛上這個可怎辦。」
蓉姐兒似王四郎,一雙好眉毛,這裡頭卻也發了個水皰出來,原已結了痂,若是自然掉落一點疤也不留,誰知道蓉姐兒都要好了,自家去照鏡子,手快給摳掉了,留下淺淺一個坑,就在眉毛上頭,不由得潘氏不嘆。
蓉姐兒卻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她被困在屋裡這些天早就煩了,如出籠小鳥兒似的吱吱喳喳,聽見潘氏發愁,把頭一歪:「拿麵粉堵上就好啦。」說著攤一攤手,轉身跑出去尋大白玩耍起來。
第58章 火車上的〔來不及上5名晚點〕
病既好了,自然要去謝謝吳夫人,若不是她首肯,鄭大夫怎會來給蓉姐兒瞧病,他年紀這樣大了,回回來沈家都要走山路坐船,蓉姐兒發病的時節不好,正是三伏天兒里,從陰涼的南山下來,老大夫還沒走到山腳下就出一身汗。
潘氏裁了布,叫玉娘給鄭大夫做了件新衣,她自家眼睛花了,串針都要花許多功夫,又一層層的漿了布剪了鞋底出來,叫蘭娘給做了兩雙千層底的鞋子。
至於吳夫人還真箇沒甚好送的,她是富家太太,身邊甚都不缺,卻不能不送,這禮上就費盡了心思,還是蘭娘出的主意:「不若做些乾濕點心帶了去,做的家常風味,吳夫人不是濼水人,吃個意思便罷,哪能比得過她府上的廚子呢。」
舀了當年的新糯米粉出來,篩得細細的,把自家種的薄荷摘下來洗乾淨,現炒的蜜豆沙,去了豆殼只留豆泥,拿麥芽糖拌了,潘氏拿了豬油想要倒,叫玉娘攔了。
她少有違了潘氏意思的時候,聲如蚊吶,卻還是絞了手指頭:「我原聽說大戶人家的太太不吃豬油的,這個雖香,若她不用,豈不白費了一片心。」
潘氏原沒想著,聽了她的話也不計較,兩個正思想著怎生辦好,蓉姐兒繞著蜜豆沙圍圈圈,她病了這些時候為著清腸清胃,這些甜的再不曾沾過牙,饞得直流口水,聽見阿婆跟玉娘兩個發愁,急得跳起來去勾潘氏的手:「都做,都做吧,阿婆。」
她兩樣都想吃,潘氏「哧」的一聲笑將出來,兩個對視一番,這是個道理,左不過兩樣都做,不過費些功夫,正要謝她的,各色都做出一些來,也顯得她們精心。
一樣的蜜豆餡兒,做了四種不同色的糕點,紅的是玫瑰,綠的是薄荷,點點金黃是桂花,還有黑棗兒肉的,如此便算是四樣點心,皮子綠瑩瑩紅潤潤,裡頭裹了蜜豆沙,聞著看著吃著都好,裝了滿滿四層一個大食盒。
又分成拌豬油的跟不拌豬油的,為著這四樣點心,潘氏跟玉娘兩個一大早天還沒亮就起來篩粉炒豆,蓉姐兒跟著趿了鞋子到處跑,她病了一年最熱的時候,如今已經到了末伏天,早晨起來都有一陣薄霧了。
還是借了陳阿婆家的船,潘氏抱了食盒領了蓉姐兒,後頭跟著玉娘捧著一匹綢,坐了船往南山上去,正是午後吳夫人將將午睡起來。
把兒媳婦徐少爺都叫到跟前喝茶用點心,丫環掀了湘妃簾進來回報:「太太,那家子瞧病的,帶了禮上門來謝呢,是引進來?還是打發回去?」
吳夫人中午睡得香,此時又無別事,正拿了茶盅兒喝茶,點一點頭道:「難為著她們還上門來,又是水路又是山路的,便把她們引進來罷。」
吳夫人原以為不是兩個鄉下人,等潘氏領了蓉姐兒進來一瞧,收拾的齊齊整整,乾乾淨淨,三個人身上都穿了綢,濼水出絲,總有一套出客衣是綢緞,也不放在心上,待打量了蓉姐兒,才曉得這家是真有富餘。
白淨淨的小人兒,穿了粉白的綢衣綢裙,頭髮梳成花苞,還沒到帶耳環的年紀,脖子裡掛了一塊精心打的金鎖兒,拿細珠兒串了,上頭還雕得荷花。
吳夫人一見倒笑起來,不等潘氏開口就道:「這就是出痘的娃兒了?生的這樣好,走過來我瞧瞧。」蓉姐兒傻大膽,一路進來都在看稀奇,一點也不似潘氏玉娘這般拘謹,聽見她說就走過去,還歪頭看著吳夫人頭上的戴的冠子,笑眯眯的:「你真好看。」
一句話把吳夫人說的更樂,她三十上的人了,聽見蓉姐兒說,曉得是贊她的穿戴,卻也止不住心裡的喜意,笑得眼角漾出細紋,回頭對兒媳婦說:「瞧,這娃兒生得這樣好。」
蓉姐兒皮子細白,再加烏溜溜的一雙大眼睛,自然就顯得玉雪可愛,潘氏趕緊把話頭接過來:「謝太太慈悲心腸,蓉姐兒,過來給太太磕頭。」
這個頭倒是該磕的,蓉姐兒知道磕頭的意思,麻利的跪下去要磕,吳夫人身邊的丫頭見著吳夫人喜歡她,趕緊拿了個拜褥塞過去,蓉姐兒磕了個頭站起來,還衝吳夫人彎了眼睛笑。
吳夫人歡喜起來:「去,拿些細果點心給她吃。」
潘氏把自家帶來的禮也捧上來:「不過是自家做的點心,不好跟府上的比,卻是乾淨的,也不知道太太吃不吃豬油,做了兩種,這一份兒是謝鄭大夫妙手回春,救了我這外孫女兒。」
吳夫人倒喜她有心,丫環各色的都拿一個盛在點心碟里,她撿了個薄荷的,一口咬下去涼絲絲的,拌了豆沙竟也不膩,轉了頭對徐少爺說:「倒正好帶一份回去,把那沒拌豬油的挑出來,給表少爺帶去。」
徐少爺就坐在下首,看見蓉姐兒進來直奔著吳夫人去,此刻眼睛又放在炸巧果上頭,以手作拳放到嘴邊咳嗽了一聲。
蓉姐兒聽見這一聲才轉頭:「咦!」顛顛的跳著走過去,兩隻手撐在徐少爺的膝蓋上:「你呀。」一邊的丫環正要呵斥,不意徐少爺竟點了頭,張手把她抱起來。
潘氏跟玉娘兩個對看一眼,倒不知該如何應對,論起來不該抱的,可徐少爺不過十二三歲年紀,蓉姐兒多大點子,抱了便抱了。
吳夫人卻不這般,徐少爺因著生在徐家,性子很有些冷僻,連自家父親都不親近的,從不跟丫頭調笑,自奶嬤嬤走了,屋子裡就全是男人,別說是女娃兒了,就是丫頭也不正看一眼,此時見他抱了蓉姐兒,還拿糖逗她,心裡倒訝異一回。
轉而又笑了,到底是孩子,她是拿自家兒子去比禮哥兒,倒沒想著還差五六歲的年紀,不愛叫大丫頭侍候,許喜歡跟年紀相仿或再小些的玩耍,自親娘出去,他臉上連個笑影兒也不見,也不知這個娃娃怎的投了緣,等會子就吩咐管事婆子買兩個小廝進來,也好陪著他耍一耍,日日這樣用功,鐵打的人也給熬壞了。
心裡定了主意,便拿眼去斜自家身邊的丫環,那丫頭原是替主出頭,覺得一個鄉下小娃恁的沒規矩,還欲再說,看見少爺臉色少有的好,咽下肚去退到一邊,另一個倒有些眼色,拿果碟兒盛了梅片雪花洋糖給蓉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