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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孫蘭娘也笑:「小姑子放心,但有妍姐兒的就有蓉姐兒的,等回來可看看她是不是白胖兩圈兒!」沈大郎在一邊默不作聲,秀娘為著這幾句心裡好受一些。
另幾個姑子便只圍了王四郎,一會兒說叫他路上當心,一會又說發了財別忘了姐妹,只梅姐兒躲在屋子裡哭,這一走就要鎖了屋門院門,她便要去王老爺那兒了。
秀娘坐到車上聽著車軲轆轉,轉一圈就掉個兩行淚,王四郎原來自家走的時候並沒這許多不舍,這回帶了秀娘一處,倒有些放不下女兒了,他坐在大車外頭還問:「可跟丈人丈母說好了,咱們一年給十兩銀子,別虧待了她去。」
蓉姐兒正坐在門廊下的大椅子上,盪了兩條腿兒跟大白玩,她晃一下大白就往上跳一下,玩得累了,玉娘端了點心果子來,還有一和擦手的毛巾子:「姑娘抹個臉。」
蓉姐兒抬頭看了她:「姑娘是誰?我是蓉姐兒!」
第43章 春意濃大白破初
頭兩日蓉姐兒還不曉得爹娘已經去了江州城,她只當自個兒是到外婆家來玩的,乖乖呆了幾日便磨了潘氏要回家:「我娘呢,我娘怎的不來?」
潘氏年紀大了,夜裡總有顧不過來的地方,蓉姐兒夜裡叫著要茶要尿,她都打鼾聽不見,蓉姐兒又去推沈老爹,阿公阿公的連叫幾聲,見兩個都推不醒,憋不住要尿到褥子上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闔家都給她哭醒了,醒了也來不及了,褥子被子全濕了,蓉姐兒曉得難為情,捂了臉直哭,沈老爹穿了件單褲抱了她,潘氏急急換過褥子,才說了一句:「你怎的不喊醒阿婆。」
蓉姐兒又扯了嗓子哭,沈老爹沒的辦法,套上衣裳帶了她到院裡去曬月亮,為著哄她,年少時看的那幾卷書全從肚子裡翻了出來,念了一遍又一遍的床前明月光,這才把小祖宗哄睡了。
到了第二日三個都起不來床,孫蘭娘把一砂鍋粥都熬好了,把那醉蝦米醃醬瓜切了段兒擺到案上,沈老爹還在裡頭渴睡,潘氏趿了鞋子出來,也不問大清早的熬粥要費多少柴,坐下來喝了一碗,眼皮下面一片青。
玉娘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了眼耷著腦袋的蓉姐兒:「要不,我帶了姑娘睡,老太太也好睡個整覺。」她一句話說出來,兩隻手直絞衣裳帶子,垂了頭不敢看潘氏。
潘氏叫鬧得幾日不曾好睡,應了下來,讓她帶一天看看,「若不成還是跟我睡,你年紀輕輕哪裡看過孩子。」
「在陳家,也學過照看孩子的。」玉娘低低應了一聲:「我原就買來的是下人,給姑娘穿衣餵飯,打扇吹湯,都是該的。」
潘氏一想到是這個理兒,又覺得她會看眼色乖巧的很,不若放了手叫她試試,下回有個甚不湊手的時候,還能叫她頂上來幫一把。
陳大姐的管教媽媽是真箇花了大力氣調理的玉娘,就跟著陳家二郎的奶媽子學,從剛生的毛頭怎麼帶,一直學到五六歲上要怎麼帶。
玉娘夜裡便拿小盅兒給蓉姐兒喝水,不給她拿大茶缸子灌,給她分好了小碟小碗,單做了小菜餵她,不叫她餓著,夜裡既不喊飢也不起夜,拍背哄她睡了,一夜好眠。既有了頭一日,便有了第二日第三日。
到後來蓉姐兒便跟了玉娘睡,小人兒白日裡玩耍忘形,到了夜裡便想起了娘親,她每每抽抽著要哭,玉娘就抱了蓉姐兒,在不大的屋子裡踱步,扒拉開窗戶給她看看天上的月亮,哼上兩句船歌給她聽。
門外頭便是河道,夜裡船泊在河道里,還有水浪拍著撞到石壁上的聲響,蓉姐兒哭得累了,眯眯糊糊趴在玉娘肩上,聽她唱歌謠。
玉娘有一管好嗓子,行院裡頭唱曲她認第一,現如今原來那些個情哥哥親妹妹的曲子自是不敢再唱,濼水船戶人家的船歌聽了這些日子,也學會兩支,一隻手託了蓉姐,一隻手拍著她的背,嘴裡便唱:「姐兒頭上戴了杜鵑花……」
她把聲兒壓得低低的,就恐叫人聽了去,反覆唱過兩回蓉姐兒就學會了,一日坐在潘氏腿上繞花繩,嘴裡不覺便唱了出來,嫩嫩的聲兒奶聲奶氣的,配著船歌一個拍子都不曾出錯,潘氏還道是外孫女聽見外頭唱學會的,不住口的贊,抱起來香了好幾口,到處夸蓉姐兒聰明。
等陳阿婆一家從清波門家來了,蓉姐兒就又有了伴,幾個女孩兒日日湊在一處玩樂。秀娘離開之前可著勁兒的在蓉姐兒身上花錢,外頭鋪子裡的玩物搜羅了一箱子回來,刷了紅綠漆的七巧板兒,一套十二花卉的花牌,還給那個瓷人娃娃置下一個家。
有床有桌有鏡台,難為做得這樣小的鏡子,把瓷娃娃換成了個木頭雕的,手腳還能動,還有紅羅裙白披帛給她穿戴,只頭是陶土燒的,頭髮是畫上去的。
這東西整個濼水也沒第二套,一拿出來,三個女孩兒便不肯離了,圍在一起嘟嘟噥噥的說些孩子話,寧姐兒把自家那套瓷娃娃也拿了來,三個人一人拿了一個。
妍姐兒最大,主意也最多,一會兒是姐妹三個去踏青,一會兒是穿上紅衣紅裙,頭上蓋了碎紅布要出嫁,她在鄉下外婆家,見著自己最小的姨媽出嫁,一樣樣的告訴蓉姐兒聽:「要先淨臉,還要絞,再抹胭脂,穿紅衣,橋子來抬,就是嫁人了。」
清明一過,春意就盛了,遊絲飛絮杏花春雨,碧水盪了紅花,船櫓「呲呀」出聲,載了蓋著紅布的箱子,一船船往橋洞裡過去,駛到夫家家裡,人間嫁娶,野貓野狗也開始鬧起春來。
這時候才曉得大白是只公貓,外頭叫的恁的凶,它只懶洋洋的躺了曬太陽,尾巴一甩一甩的就是不到外頭去,夜裡還是守了蓉姐兒睡,外頭母貓跳了檐,踩得瓦片「吱吱」響,嬰兒哭似的直叫,它也還是伏在褥子上一動不動。
沈家有隻鴛鴦眼的大白貓是整個大柳枝巷都知道的事,大白生了這樣一雙好眼睛,體長毛白,早就被好幾家相中了,想把它求回去,跟家裡養著的母貓配種。
潘氏初時不肯,等人家拿了淺淺一竹籃子的雞蛋並一臉盆貓兒魚來,還拿紅布在竹籃把上系了個結,潘氏把布兒一掀,點點頭應下了,當天單煮了個雞蛋,把蛋黃挖出來拌了魚湯米飯,再加上兩條炸貓兒魚給大白加餐。
一面給它吃,一面還在嘴裡念叨:「別說咱們吃了你的,這是給你開枝散葉呢,以後貓子貓孫的,你就是貓太爺。」把在坐在廊下搖椅子上的沈老爹煩得直拿拐杖撞地,潘婆子只當聽不見,看著大白吃了,點著它的頭:「你可吃了啊,吃了人家的蛋,就要賣力氣。」
夜裡那家人來抱貓,蓉姐兒以為要帶大白走,死活就是不肯,緊緊抱了大白不放手,大白喵嗚喵嗚的叫,借力躍了幾下跳到屋檐上,潘氏在下頭又是跳腳又是罵貓:「你是個白吃的,趕緊下來,我瞧過啦,那丫頭長得俊呢。」
那家人臉上便有些不好看,潘氏看看下面跳來跳去的蓉姐兒,再看上頭伏著不動身的大白,臉上笑的尷尬:「要不,把你家的狸兒眼抱來。」
事兒就這麼定下了,第二日又是一餐貓飯,這回大白怎麼也不肯吃,潘氏哄了又哄,把炸小魚兒放在小碟子推到它跟前,它就是不動嘴。
潘氏怒了:「恁個不識好賴的貓,等會兒出力氣的可是你!」說著把碟兒一推起身轉回去,蓉姐兒偷偷把干點心包在帕子裡,帶到屋裡給大白吃,眼淚都流出來了:「大白,你不走。」
「它不走,是配種呢。」玉娘到灶下拿了貓飯過來,潘氏拿了它不肯吃,玉娘手裡的它也只聞一聞,等蓉姐兒把魚肉撕下來遞到嘴邊,它才咬了。
「配種是什麼?」蓉姐兒更不懂了,歪了頭問玉娘,玉娘捂了嘴兒笑個不住,又不好給個四歲的女娃娃說配種是甚,便說:「配種便是,給大白,添個小白罷。」說著收拾了碟兒出去了。
到夜裡那家拿竹籃子裝了貓拎過來,大白一聽見那叫聲就縮在屋裡不出來,任潘氏怎麼拍巴掌都不應,潘氏接過竹籃,把布一揭,往房裡一倒,把門「磅」一聲關上了。
蓉姐兒的飯碗都滾到了地下,她站過去勾門,一家子望了她笑,連妍姐兒都在鄉下看過母牛配種,只她不知,一邊拍門一邊哭,裡頭的大白叫得比她還要慘,外頭有人探了腦袋進來,一看曉得是貓兒鬧春,又縮了回去。
蓉姐兒發急的拿腳踢門:「大白!大白!」又仰臉去叫潘氏:「阿婆,開門罷,大白要叫它撓死啦。」說著跌在地下哭,玉娘趕緊把她抱起來,屋子裡還鬧個不休,「匡堂」一聲,還有東西打爛的聲兒傳出來。
潘氏直跌腳,趕緊拿鑰匙捅開了門,大白從裡頭閃電一樣的躥出來,那家人跟在後頭進去,見打翻了個恭桶,幸而是乾淨的,彎了腰爬到床底,把自家的貓兒抱出來,那狸兒眼的白毛貓正眯了眼睛舔爪子,曉得成事了,笑呵呵的走了。
大白整整伏在檐上兩天不肯下來,蓉姐兒日日在下面叫它,它只是不應,潘氏要抱她回屋去,蓉姐兒就背身抱了手不理她,板著小臉噘嘴巴發小脾氣:「大白肯定叫撓壞了!」
大白終究還是下來了,狠狠吃了兩個蛋一碗貓飯,潘氏去摸它的毛:「哎喲,那狸兒眼太悍了,咱們下回找個不悍的。」
沈老爹重重「哧」了一聲,潘氏理也不理,等再有人拎了雞蛋來,大白便早早躲到外頭去,任潘氏怎麼叫,都不出來。
潘氏邁了小腳踩了石板路去尋它,石坊下船塢邊,那窄小的地方全尋遍了,也不見大白的影子。街坊鄰居聽見潘氏尋了兩三日,以為大白跑了,過來要回了那籃子雞蛋,第二日,大白就自己家來了。
「閹貓瘟貓,恁的沒用!」潘氏嘮嘮叨叨幾回,也不再往家招那配種的母貓了,大白又重回到它的墊子上曬太陽,蓉姐兒喜滋滋的,夜裡睡覺的時候偷偷告訴玉娘:「我把它藏起來啦,藏在寧姐兒床底下。」
玉娘「撲哧」一聲笑了,又趕緊掩了口,給蓉姐兒擦了臉抱她上床脫下外衣,蓉姐兒乖乖躺到被子裡,一隻手繞了圈兒點素帳子上印的暗花,秀娘教給她的,從一數到百,數完了似模似樣的嘆出一口氣,扭頭問道:「我娘是不是還坐船?」
潘氏只告訴蓉姐兒爹娘坐船出去了,等回來給她帶一船好東西,蓉姐兒記牢了,看見玉娘點頭,鼓了嘴兒小大人似的說著孩子話:「要是船會飛就好了,長了翅膀就到家了。」
第44章 蓉姐初遇少年少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