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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一個拿了紅布說要給瓷美人做個紅兜兜,另一個拿了月藍的說要做條綾紋裙兒,妍姐兒想了一回,舉著手指頭說:「就像貞娘子那樣的!」

    貞娘子是大柳枝巷子裡嫁出去的,嫁到了江州府,她每回來探親,都是一車人幾車東西的往回拉,身邊跟著的小丫頭也都穿著細綾裙兒,臉上搽著茉莉花粉兒,嘴唇塗得粉艷艷,妍姐兒見了一回就記住了,瓷娃娃一拿回來,她怎麼都要叫它貞娘。

    潘氏一路回去都生怕銀子露了白,一進家門就急急往秀娘屋裡趕,把一包銀子放在她手裡才拍著心口,順了好幾下才把氣兒順過來,一屁股坐在床沿上。

    秀娘知道是王老爺給的,四郎沒出門的時候他來過一回,被硬推了回去,在他心裡哪怕是欠了麗娘的也比欠了王老爺的要強。

    潘氏知道王四郎的脾氣,嘖了一聲:「他不該養著你,難道還不該養蓉姐兒?你們娘倆個拿他的錢不比那個爛心爛腸子的東西更應當!」

    形勢比人強,秀娘不收也要收,那些欠著的銀子趕緊填補上要緊。潘氏見女兒收下了,親親熱熱拉發她的手:「喏,妍姐兒的娘莫不是要你也出一注錢湊綢機?」說著瞬瞬眼兒:「我還能不知道她,左不過是這幾樣心思,也不知道留點兒力氣生個男娃。」

    秀娘蹙了眉頭:「娘,你這話少說罷,我如今家來嫂嫂又是給蓉姐兒裁衣又是做鞋的,一句酸話兒都沒說過,便是不易了,那家還有出嫁的女兒再進家門的。」

    「嚇!她能有甚話說,你爹娘還活著呢。」潘氏初時也怕秀娘回來了街坊說嘴,如今秀娘來了她倒還多了一筆進帳,哪有不樂的,把自家原來那點心思拋到腦後:「若她真有話出來,看我怎麼收拾。」

    秀娘一直記著要還錢,如今這錢到成了及時雨,她取了兩錠出來就要出門,潘氏一把拉住她:「去哪兒?」

    「這錢趕緊還給姐姐去。」麗娘借她是麗娘的情份,她卻不能不還,還了十兩,還差十兩,總比二十兩的債壓在頭上強得多。

    潘氏站起來拿手指頭戳女兒的頭:「你這個呆子,她那裡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她都沒提,你急個甚,不如拿這個湊了錢買綢機,這都夠一張綢機的錢了,你自家置上一台,就算賃出去也能得些銀子,織的綢再去販,又是多少銀子!」

    前兩年沈家欠了帳,好容易還完了,沈老爺死活捏了錢不肯拿出來,說是他的棺材本兒,經不得折騰,家裡有綢機也不是一定發達,若是雨多了蠶僵住不吐絲,那這一年的年成都不會好,他將要入土的人,不跟老天爭利。

    沈大郎沒法子只好自家攢錢,他一年能有多少銀子,師傅那裡要孝敬,拉活也要交際,餘下來的又要往家裡交上一多半兒,存了兩年多還是不夠一季的開銷。

    潘氏還待再說,秀娘卻鐵了心腸:「這些是定要還的,她也沒能自己當家呢,弟妹小姑子緊緊盯著,哪裡就得自由,若是被人拿住了話柄,可還怎麼作人。」

    麗娘已經悶在屋裡好幾日不出來了,她拿出來的是公中採買貨物的錢,鄉下的水田才剛開耕,蠶絲都沒出,這些錢是進南北貨去的,一少二十兩,總不是一筆小數目。

    當著秀娘的面擺了闊氣,過後對不上帳了,夫妻兩個又起了爭執,秀娘才把銀子借走,小姑子高玉苹就夥同著二嫂子鄭氏明里暗裡來查帳。

    高老太太只作聽不明白,不管她們怎麼挑事兒都不接口,只顧抱了寶貝孫子俊哥兒,連高老太爺也是一樣,知道媳婦家裡不湊手,可兒子女兒都擺不平,只好裝聾作啞,鄭氏好幾回挑刺兒都被茬了過去。

    可高大郎卻不是個省心的,銀子短了,他的交際卻不短,又是十多兩的開銷,百來兩銀錢折了小半兒,進的貨只能次了一等,被鄭氏抓住了痛腳狠踩。

    這回高老太爺也不能偏著大兒子,全家人面前說了他兩句,麗娘抱了俊哥兒,臉上實在下不去,偷偷掐了他一把,俊哥兒正眯了眼打瞌睡,挨了一下,張開嘴嚎起來,高老太太趕緊接過去又是拍又是哄。

    鄭氏手裡牽著暘哥兒,氣得七竅生煙,她也生個兒子,不過晚上半年,高老太太還說什麼俊哥兒命裡帶福,這才把弟弟帶了來,只偏疼大房,二房卻只能指著公中給的一注銀子花銷,一樣是兒子,又一樣生了孫子,偏大房占了個長子嫡孫,他們卻只能喝剩下的湯水。

    鄭氏酸話沒少說,高家門裡風言風語全是麗娘拿錢貼補了娘家,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就連高大郎都來問她,她原說存的私房是不是也給了娘家。

    王老爺的這一注銀子正好救了急,秀娘一來高玉苹跟鄭氏就在門口探頭探腦的,麗娘也不攔著,把秀娘還回來的荷包「咚」的一聲扔在桌上。

    她是拿私房去填的虧空,如今正好補在裡頭,秀娘拉了姐姐的手:「也難為你,還有十兩,我想法兒還上。」

    第20章 有所求蘭娘裁新衣

    秀娘家來便看著銀子發愁,手上的銀子湊一湊也有九兩,可這錢是娘兒倆個安身立命的,若還上麗娘那兒,往後這一年又要怎麼過活。

    她正想得出神,孫蘭娘拿了蓉姐兒的裙子過來叩門:「小姑子在呢,這裙兒我做得了,你瞧瞧,可有要改的。」

    蓉姐兒拎著裙子在身上比劃,長短正合適,孫氏翻了裙邊兒給秀娘看:「這裡頭折上些兒,等她長了便放上一寸。」這一件裙子總好穿個二三年的。

    孫蘭娘來也是有事相求,她跟沈大郎兩個要去看蠶,沒個四十來日蠶出不了四眠結不成繭,這四十來日不著家,妍姐兒倒要秀娘看顧。原是交給潘氏的,孫氏怎麼也不放心婆婆,正好小姑子家來,她左右一盤算,才應得這樣大方。

    「嫂嫂將要去看蠶了,最是花費功夫,怎的還急趕著做出來,失了精神可怎麼好。」秀娘把裙兒折起來擺在床上,抱了蓉姐兒過來:「你謝過舅媽沒有。」

    蓉姐兒團起兩隻手,捏在一處像拜年似的搖上搖下:「謝謝舅媽。」

    孫蘭娘摸了她的頭,從袖子裡又摸出兩根同花色的髮帶子,這是拿餘下來的布料裹了竹絲兒扎的花,沈大郎繞的竹絲,她裹的布,姐妹兩個一般模樣。

    她把蓉姐兒攬過來在梳頭,一邊一個扣上花,笑眯眯的看:「咱們蓉姐兒真是俊,你姐姐也有,吵吵著戴上了正比著鏡子美呢。」

    蓉姐兒歪了頭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頭上的花,手指尖尖一碰大眼睛就彎起來,笑得抿住嘴兒:「找姐姐。」沈氏笑看著女兒做這嬌樣子,揮手叫她去了。

    孫蘭娘這才把來意說明:「娘年紀大了,看一個還費力氣,看兩個旁人倒要說咱們不孝,我想著,叫小姑子給我看看妍姐兒,這四十來日不著家,有蓉姐兒陪著也不會吵著尋咱們。」

    上一年看蠶看到一半兒,潘氏便帶了妍姐兒找娘來了,把門拍的響,一屋子看蠶的人都拿眼兒直瞪,蠶最是嬌貴的,連煙火都不能起,冷鍋冷灶的要熬個四十日,一條街都冷清清,家家閉緊了門戶,朋友親眷都要錯了這個點兒再上門走動。

    也不能全怪著潘氏,她帶了妍姐兒還要做家事,挎了籃兒賣花,妍姐兒小小的人哪能跟著她走街串巷子的,這才哭著要找親娘,潘氏也哄她,拿了吃食花兒給她,可她從來跟潘氏不親近,呆上四五日還成,四十日哪裡肯。

    沈大郎跟孫蘭娘兩個只好輪換著回去,一個帶妍姐兒一天,可除了帶孩子,一著家潘氏就要她燒灶頭做飯,好好的人兒熬蠶下來比別人還多瘦一圈,兩邊都遭罪,這才想著要秀娘幫忙帶孩子。

    秀娘一口應承下來:「瞧嫂嫂說的這外道話,我能家來已是不易,看個孩子能費多少功夫,妍姐兒乖的很,我只拿她當蓉姐兒一樣待。」

    孫蘭娘也是不住的道謝,還去屋裡把兩個小人兒都帶了來,告訴妍姐兒,娘不在她就跟妹妹一處睡,妍姐兒悶了臉兒不樂,蓉姐兒便去拉她的小手,歪了臉湊到她面前去,呵呵逗了她笑。

    秀娘心裡還有主意,嫂子哥哥待她好,她自然要投桃報李,摸了妍姐兒的頭:「你娘去得不遠,咱們每日都給送飯過去可好?」

    原來送飯這活兒是潘氏的,她節儉了慣了,送過去的飯菜里也算有葷,卻不過是螺肉蝦米仁兒,同素菜一起拿油炒了便算一個葷,吃這些個哪裡能有力氣整夜整夜的熬蠶。

    蠶眠過了就要飼葉,冷不得熱不得,一個晝夜到要分四時來算,晨昏時節便處春秋,正午時分如盛夏,子夜就是寒冬,樣樣離不得人的調配,一夜都睡不到個整覺,再不吃哪裡能行。

    沈大郎只好自家摸出錢來,到外頭街市上買些,回來囫圇吃了圖個飽,如今既有秀娘肯做肯送那是再好不過,孫氏這才安下心來回去收拾東西。

    哥哥嫂嫂去的頭一日,沈氏便早早起來熬了一鍋粥,往裡頭放了菜跟螺肉,這些東西用來下飯不飽,可放進粥里卻再鮮美不過,蓉姐兒妍姐兒都跟著吃了一碗,點上幾滴香油,配上蘇炸貓兒魚,一大盆帶過去,吃得乾乾淨淨的送出來。

    孫蘭娘精神尚好,拿了食盒出來遞給沈氏,她這粥熬得厚,不似旁人那般清湯寡水撈不著幾粒米,又是肉又是菜,還有炸魚來配,沈大郎連吃三碗,幾個別家的瞧見了,都饒了一碗來吃,吃完抹了嘴兒就商議著往後大家一處吃,每家出個份子錢。

    這倒是意外之喜,秀娘如今瞧見了銀子就沒不賺的道理,她一點頭,孫蘭娘轉進去沒一刻功夫就拿了個青布包出來,一間院子統共四戶人家,連沈大郎跟孫氏的一共八口人,四十來日的伙食一家給了五錢銀子。

    秀娘怎麼也不肯要沈大郎的這一份:「哪有收錢的道理,若不是嫂嫂,我哪能有這個進項。」回去把菜單子擬了又擬,既收了人的錢便不能吃的差了,只不重樣兒便成。

    到徐家肉鋪子裡饒了根豬大骨,本就是無人問津的東西,回家敲斷了放進湯鍋燉了一下午,把豬下水浸在鹽水裡泡,把這個滷了,豬腸子配飯配面既便利又開胃。

    既知道那條街上都是熬蠶的,秀娘便留了個心眼,她把陳阿婆家的推車借了來,一套傢伙事全是齊的,車裡壘了灶,添上柴便能煮水下面。

    一鍋子豬腸倒用了半捏柴,潘氏由不得嘰咕了幾句,等秀娘推了車出去,一路勉力往蠶兒街推了,她又見不得秀娘那苦力支撐的樣子,上去也幫著推,正遇上了娘家侄兒,招手就叫鵬哥兒幫著推,到了蠶兒街把了一碗麵與他吃,又給了十幾個錢,約定好了明兒還叫他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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