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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蓉姐兒嘴裡一口都是豆沙餡,含含混混張嘴半天,才蹦出一個字來:「哥!」

    潘氏見有得賺,就又動那早食的主意,蒸些饅頭花捲兒,支兩個木頭桌子開賣,總歸是女兒出本錢,秀娘扯扯她的袖子:「娘,就要熬蠶了,咱們都幹這個,誰來看孩子呀。」

    潘氏老大的不樂意,秀娘估摸著算一算只今兒一天,進帳就有百來文錢,分給潘氏一些,也能攢下不少,王四郎不知何時回來,帳也不能全指著他一個人還,秀娘有心想要多攢一點,可又知道親娘的性子,伸了手出來:「知道娘辛苦,每跟陳阿婆那兒一樣,每兩碟里有娘的一文。」

    一文聽上去少,可算起來卻多,潘氏在大柳枝巷裡住了幾十年,最愛熱鬧交際,一聽這話收拾了幾樣小菜出門去,一面走一面抖開布把菜都罩起來:「東頭的程家腳店,我問問還要不要小菜了。」

    秀娘把繡帕子的生意暫且放下,原還想著晨起治菜,夜裡繡花,熬了兩日頭暈眼花的,燒灶的時候眼一暈差點兒栽倒。

    孫蘭娘趕緊扶住了,給她調了碗紅糖水:「鐵打的人兒也經不得兩頭燒,你也太過了些,繡帕子能賺個幾文幾厘,不如把這個營生做好了,攢夠了錢咱們一起置一張綢機。」

    孫蘭娘頭先不樂了幾日,後頭見潘氏真箇分神在了蓉姐兒身上,往日潘氏無事便來盯著她,燒灶費了柴,下鍋多了米,都要一統說,如今一整日眼睛也落不到自家身上。

    夜裡悶了被子暗暗跟沈大郎說些私房話兒,贊他料得准,又見秀娘是個有主意的,看她一日進帳就有百多文,起了念頭一起拼張綢機出來。

    濼水鎮上的大戶少有不是靠著茶蠶絲米發財的,置上綢機,那家貧置不起的便被僱傭了去來織綢,五張綢機便是鄉間的富戶了,似陳阿婆家這樣又是綢又是蠶,一年忙上一季倒能得二三十兩的銀子,積得越多,自然越富。

    秀娘一氣兒把紅糖茶喝了,拿帕子按按嘴:「我哪還想著那個,一台綢機值那許多銀子,我如今一天能有個百來文都算好的,等過了這季兒,哪還有這麼好的行市。」

    這話倒是真的,熬蠶最是費精神,日夜燈火不能斷,蠶筐邊還離不了人,家家都闔了門在家熬蠶,連灶都不升,到了飯點都到外頭買來吃,這時候人最苦,不吃些甜鹹好味的又怎麼撐得下去。

    「話可不是這樣說,老鼠背一蛋殼的油還能積上一瓶子呢,咱們怎就不能湊一張綢機出來了。」孫蘭娘是絡織能手,家裡七八個姊妹全靠著孫老爹過世的時候留下一張綢機養活了,沈家的錢全捏在沈老爹手裡,潘氏也不過手。

    她初嫁進來當新媳婦,曉得沈家為了討她掏空了家底兒,自家湊了三年多還不夠半張織機的錢,如今卻好,沈大郎的木匠手藝越來越有名頭,那些大件也有人來尋了他做,攢下來的木頭料子磨些小件趁著廟會的時候賣。

    既沒分家,賺的錢都經交給沈老爹管,他早年散漫慣了,如今卻把錢看得緊,一文花銷也不肯多,拿了算盤一日好算個四五回。

    靠著私活兒到哪年月才能攢得出來,不如兩家合夥,這在鄉下也是常有的事兒,一戶人家買不起,就兩家三家一處湊,一天十二個時辰分成三段,拿了自家蠶繅的絲織錦,誰家也不吃虧。

    孫蘭娘原來腦子就活,正是熬蠶的時節,家家都樂意花銷,腳店裡的細貴酒水,這兩天賣出好幾罈子去,秀娘治的小菜一到晌午就搶空了,典了屋子出去還有收息,趁著這一季多攢些個,沈大郎又有些主顧的賞賜,多個人多份力氣,也能快些攢出來。

    秀娘有些意動,可她手裡銀錢有限,全都投出去不是她的性子,思想了半日還只搖頭,孫蘭娘急了,拉了個凳子坐到她身邊,掰了蘆柴棒往爐子裡塞:「你總歸要攢錢,一匹綢翻了幾翻,我家裡那台都多少年了,如今我嫂嫂還在用著呢。」

    兩個人說嘴打小算盤,潘氏在外頭看見哼了一聲,揚聲道:「秀娘,魚炸得了沒,可別叫人等著。」孫蘭娘趕緊立起來到一邊去剝花生,秀娘收拾了食盒出去的時候潘氏直扯她的袖子:「你嫂嫂跟你說的甚?」

    秀娘曉得母親的脾氣:「不過問問我這魚兒怎麼醃的。」

    「嚇!她莫不是要跟你爭生意罷。」

    秀娘嘆口氣兒:「她織綢掙得多還是賣這些個掙得多,娘也不思量了再開口。」潘氏不由訕訕,手裡還捧了半碗粥,蓉姐兒正在她腳邊,仰起臉抱著手,安安靜靜等著吃。

    秀娘見女兒這樣乖,伸手摸摸她的頭,開了食盒拿了一串蜜豆糰子給她。蓉姐兒卻搖了頭不要,眼眼饞巴巴的看著,把手藏在身後背著不肯接。

    她呆在陳阿婆家一天就知道娘拿過去的這些小菜是賣錢的,每一碟糰子有好幾個銅板的,給她吃了一串就不能再賣,秀娘見女兒不要還以為她昨兒吃撐住了,糯米的東西沾牙又積食,倒也不再給她,拎了食盒子出門,一路走還一路算,炸貓兒魚一樣要起油鍋,不如一併做了蘇炸丸子。

    走上兩三步就是陳家,寧姐兒剛起來,捏了絨花等著外婆給她扎辮子,一看見秀娘來就站起來湊過去,繞著她直打圈,秀娘給安哥寧姐一人一串,拿了就啃起來。

    陳婆子正開了木板門掛起布幡來,秀娘幫她把木板壘在一處,陳婆子拿了個筐遞到秀娘手裡:「這是昨兒送來的烏飯糙,拿家去嘗個鮮兒。」

    春日裡濼水這一圈的山上會長出一種烏糙來,青翠可愛,搗出的汁烏黑清香,拿來給糯米染色蒸完拿白糖拌著吃別有一股清香。陳婆子的兒子在鄉間看人熬蠶,這東西野生野長,山上到處都是,清明前後總好吃上五六日的。

    秀娘拿了家去搗汁蒸飯,灑了厚厚一層白糖,潘氏最愛吃這些粘牙的甜食,秀娘端了碗正要去,就見蓉姐兒圍著灶頭,看見她瞧過來,含了手指頭饞道:「這個賣麼?」

    秀娘一陣心酸,這才知道女兒早上不要蜜豆糰子是那東西能賣出錢去,她拿剩下的豆沙餡兒跟烏米飯拌到一處,滿滿一碗盛到蓉姐兒手上,搖頭道:「不賣。」

    蓉姐兒笑出兩顆細細的小米牙,拿了勺兒舀起來,吃了滿滿一口,秀娘淚還不及咽下,就聽見外頭拍門,開門竟是梅姐兒,她一看見沈氏就哭起來:「嫂嫂,別叫我再去了,我睡你的腳跟頭。」

    第18章 送梅姐朱氏打臉(補齊)

    梅姐兒是受了委屈跑回來的,王老爺不過吩咐一句,真正做事兒的是朱氏跟蘇氏這對婆媳,朱氏面上做的好看,叫桃姐兒跟寶妞一個屋去,把她的屋讓給梅姐兒。

    桃姐兒自然不肯,在家裡便是一頓大鬧,王老爺平日裡睜隻眼閉隻眼,只不過份,她要什麼全都依著她,朱氏過了三十才得這個女兒,寶貝的眼睛珠子一樣,更是沒有什麼不依她的,如今梅姐兒一來,倒要把她從樓上趕下來跟寶妞住在一處,她心裡怎麼也不樂意。

    她人小鬼點子卻多,男女桌一處吃飯的時候,她趁著梅姐兒夾了菜,一腳踢了過去,碗打爛了不說,菜湯淋了一身,把梅姐兒剛得的新衣裳淋透了。薄裙兒滴滴噠噠全是菜湯,拿皂角泡了一夜,色兒都退了,看上去哪裡還像是新衣裳。

    這還不算,桃姐兒把屋子裡的每樣東西都指明不許梅姐兒碰,床是沒法子必要給她睡的,可是妝檯鏡台跟臉盆架子,全不許梅姐兒用,趁著王老爺不在,她便拿著洗臉的銅盆直敲,直敲到梅姐兒從屋裡出來,一家子都不得安生。

    梅姐兒只得在院子裡頭打轉,一整日都被人盯著,不是朱氏,就是蘇氏跟那個雇來的幫雜活的婦人那婦人到有些可憐梅姐兒,招手叫她坐在廚房裡,叫她幫著摘些菜,也好叫她有個地方好安身。

    原來梅姐兒在家也幫著做事,無事時便對著窗描花樣子,她那些花樣本子就是她的寶貝,從沈氏開始教她描樣打底繡花之後,存了五本多,一本比一本繁雜,有山有水有人有物,那些個五蝠臨門石榴葡萄,閉著眼兒就能描出來。

    可朱氏剛差她去打個油回來,她拿到廚房去的薄子就不見了,那婦人吞吞吐吐不肯言明,最後嘆了一口氣,把眼兒睨了睨爐灶。

    梅姐兒把灶灰全扒拉出來,紙處都已經燒成了灰,她這回再忍不下去,跑出門就來找沈氏,再不肯回去。

    太陽遮在雲後頭迷迷濛蒙的,梅姐兒身上的薄衫被露水打濕了,風一吹一陣涼意,秀娘只好尋了自己的衣裳給她穿上。

    她才剛在娘家安頓下來,把小姑子接來一處住,到哪兒都沒這個理去,何況沈家已經沒空屋了,難道還真叫梅姐兒打地鋪睡在她腳下。

    潘氏自朱氏拿走了秀娘成親的禮金就厭她到了骨子裡,一知道這事便一口一啐,拉了梅姐兒上桌吃飯,嘴裡還感嘆:「可憐你沒了娘的,你陰世里的娘不定怎麼心疼,等那個下去了,扯著她的腸子咬呢。」她說上幾句梅姐兒便忍不住,捂了臉要哭。

    秀娘趕緊把她拉到自己屋裡,撿了炸魚跟糰子叫她吃,姑嫂兩個一句話都不說,秀娘見她一口一口慢慢嚼吃了,又給她添了一碗粥。

    這才住過去幾天,臉盤小了一圈,她在沈氏這裡從來沒吃過這樣的苦頭,如今曉得嫂嫂待她是真好,抹了淚扯著她的袖子就是不肯走。

    梅姐兒不肯走,可沈家卻又沒有她住的地兒,還沒等兩人想出辦法來,朱氏來敲了大門,她還牽著個寶妞,手裡拎些糕點,一進門先是笑:「親家母,一向少見,身子可好?」

    潘氏斜了眼兒不願同她說話,扯扯嘴巴拉出個笑來:「這話該我說才是,親家母貴腳踏了賤地,怪不得一早起來喜鵲就立在枝頭吱喳叫呢。」

    朱氏從來沒登過沈家的門兒,採納送定全是差了媒人來的,她沒拿捏住王四郎的婚事,不知讓他從哪兒尋到了沈氏,可一向好說話的王老爺,那一回卻一句都不聽她的,把手兒一背叫她去採辦定禮,連媒人都是他自己找好的,朱氏愣沒插進一點手去。

    秀娘進門就帶著小姑子,王老爺雖不明著誇她,可朱氏哪能不知他的意思,每到年節王老爺還操心兒子家送節禮的事兒,半腔羊十斤肉的買過去,平日裡更是小零小碎不斷。

    這回桃姐兒鬧,她有一半是縱容的,前頭那幾個生的,一步也別想進門兒,梅姐兒木呆呆的好作弄,受了委屈也不敢開口訴苦,可誰知道她竟有膽兒跑了。

    這要是被沈氏拿住了把柄,往王老爺跟前告一狀,她的日子可不好過。自打王四郎出了事兒,王老爺在家就沒給過她好臉,只有那個蠢材兒媳婦覺得王四郎走了背字時運不濟,還以為王老爺會因為這個把家傳給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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