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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54:54 作者: 懷愫
    梅姐兒聞言頓住了,她自然是不樂意去的,可既然沈氏都開了這個口,她又知道家中不比往日,連沈氏也要搬回娘家去的,便默不作聲點了頭,轉回去收拾東西,把這些年攢下來的都鎖到小箱子裡頭。

    沈氏打算把屋子賃出去,濼水鎮中也有人養蠶,鎮子裡比不得鄉下,鄉下能蓋了大屋熬蠶,鎮子裡的人屋房舍卻是有數的,每到這個時候便有人把屋子租出去,一季也能得上千把文錢。

    沈氏也是無奈才搬回娘家,家裡只有女人門戶難支,也不好時時麻煩徐娘子,她出嫁之前是跟麗娘住一個屋的,屋子淺窄,姐妹兩個睡在一張床上,如今搬回去帶個蓉姐兒還是成的。

    她託了哥哥說項,沈大郎一聽就應下來,回去就把那間屋子裡堆的雜物清出來,他都無話,孫蘭娘更沒甚好說,潘氏嘀咕了半日,想到蓉姐兒能來,也就應下了。

    姑嫂兩個把兩邊的屋子搬空了,東西全堆在正屋裡,把西邊兩間屋空了出來,租客看看了地方問兩邊能不能打通,免得繞來繞去的麻煩。

    沈氏看看梅姐兒低著頭,應了下來,那租客知道沈氏慡快,也不計較銀錢,兩間屋並院子廚房先給了一貫錢。

    沈氏收了這錢數出一百個給了梅姐兒:「到了那兒不比家裡,你凡事忍著些,有甚事跟旁人不好說就跟爹說,他總會看顧你。」

    其餘的錢沈氏收進了荷包,就算是住在娘家,她一個出了嫁的女兒也不好白吃白喝,除了做活,還得貼補一些,她繡活兒還得過,繡上些繡件等著貨郎來收,一方繡帕總能賣出三文,這一貫錢半貫用來買綢布跟五彩絲線。

    蓉姐兒知道換個地方就不是自己家了,可她最得疼愛,抱著自己的小枕頭扔到床上,咯咯笑著去找潘氏,一下撲在她懷裡,潘氏喜得不行,拿出柿子餅給她吃。

    孫氏正進進出出幫著秀娘收拾東西,走過院子瞧見了,一日不說話,到了夜裡沈大郎回來見她不樂,她才道:「一樣是女娃兒,怎的娘偏偏喜歡蓉姐兒,就是不喜歡咱們女兒。」

    其實這個道理孫氏也不是不懂,外孫女跟孫女怎有一樣的,潘氏是盼著有個孫子的,她操心沈家後繼無人,卻不必去操心王家。

    疼愛蓉姐兒也有幾分是做給孫蘭娘瞧的,她不搭手照顧妍姐兒,也有跟媳婦別苗頭的意思。沈大郎是潘氏頭生兒子,還是唯一一個兒子,寶貝了那麼多年,娶了個媳婦進門竟沒給添一個小孫孫,兒子還向著媳婦,她這裡還沒說上兩句,牛脾氣就上來了,護媳婦護得老娘肝疼。

    沈大郎話雖不多,人卻明白:「秀娘來只有好的,你且看娘還盯不盯住你。」老實人也是精明的時候,蓉姐兒正是要人看的年歲,她又跟潘氏親近,沒道理看了外孫女卻把親孫女扔到一邊,潘氏不沾手也得沾手。

    蘭娘正好趁著得空把全付精力放到熬蠶上去,沈家因著根上不是本地人並不會養蠶,可孫家是在濼水鄉下的,家裡幾代養蠶織布,幾個姊妹都靈巧,若不然潘氏也不會叫媒婆去她家裡說合。

    清明采完了茶,就到了熬蠶的時候,孫氏跟幾個鎮上一道養蠶的人家租了空屋一齊熬蠶。家裡人人都不閒著,能看孩子的就只有潘氏,她也是個閒不住的性子,一向同間壁開角店的陳阿婆要好,便拿了自家滷的雞爪醃的脯肉去店裡販,也好賺個零花。

    秀娘一回來就被潘氏叫了去幫著剝花生,拿油炒一炒撒上鹽粒兒就是最便宜的佐酒小菜,手掌心那樣大的碟子,一碟兒擺上二三十粒,倒好賣個三文一碟。

    秀娘手裡的錢還沒動過,不意竟有了這樣的新財路,繡件兒做的慢賣得賤,整個鎮子的大姑娘小媳婦哪個不會繡,給貨郎五文一方的收了去,還不如一碟子花生得利多。

    她是急於賺幾分銀子回來的,沈家的錢全捏在沈老爺手裡,潘氏就是想多做點小本專賣也無本錢,只好用個百來文買點花生回來,炒好了再拿出去賣。

    秀娘動的卻不是這個腦筋,若是炒花生好賣,那自然米糰子滷雞爪子都好賣,她把半鍋花生炒好了,盛在乾淨食盒裡送到陳阿婆的腳店裡。

    陳阿婆家把屋子的牆打通了,臨街開了個腳店,掛上布番做起生意,不過也就是沽些酒,賣與船家腳夫,或是街坊四鄰打上一角配飯吃。

    她家裡原也推了車出去做生意,廟會節慶很能賺上一筆,後頭家裡富了,置了綢機僱人織綢去販,才停了這個營生,腳店留著就是給陳阿婆消遣的。

    一間院子就只有陳阿婆跟一雙孫子孫女住,她兒子媳婦在鄉下蓋了大屋,每到這時候便盯了鄉間蠶農熬蠶,秀娘抱了蓉姐兒過去,陳阿婆的孫女兒寧姐兒比蓉姐兒大上幾月,正跟在哥哥安哥兒屁股後頭玩拍花牌,見到秀娘進門往裡喊了一聲:「打酒!」

    她小小的人兒就在腳店裡進出,見是個生面孔還以為秀娘是來買酒的,陳阿婆一掀帘子出來眯了眼睛就笑:「是秀娘子,家來啦?」

    秀娘把食盒交到她手上:「剛炒得的,又香又脆,我還加了蝦皮粉呢。」這些東西在濼水不值什麼,秀娘又是想要借了陳阿婆的地頭賣吃食,把她多數出來的十個錢塞回手裡:「哪值這許多。」

    陳阿婆也沒推辭,打開食盒捏一個吃了,秀娘炒的滋味自然比潘氏要好,潘氏捨不得油又捨不得鹽,哪如這個蘇咸香脆,笑眯眯接過去,她自年輕起就開了腳店,來往的人多看的事兒也多,鄰居了那麼些年倒開口勸她:「上了山還要下山,哪有人一輩子都站在山尖尖上,你也莫急,總會好起來的。」

    既說到這個,秀娘也不藏著掖著,大大方方把話頭提了起來:「我當家的出去販茶,女人家難支門戶,這才回了娘家來借住,我瞧著阿婆的腳店酒有十好幾種,小菜兒卻不多,我有幾樣拿手的,不知道阿婆能不能行個方便。」

    兩個大人在說話,小的已經玩在了一起,蓉姐兒原還怯怯的扯了秀娘的裙角,探了半個頭出來,眼睛直盯著寧姐安哥兩個在拍的花牌。

    寧姐兒穿著嫩黃色織綢團花的衣裳裙子,白淨淨圓團團的臉盤,頭上扎了絨花,扭頭看見有個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兒盯著她瞧,走過來拉了蓉姐兒的手,把自己那份花牌拿出來給蓉姐兒看。

    寧姐兒這套花牌做的甚是講究,一套十二張,每張上頭畫著一種花,後面還刻了四句詩,畫上頭還染了色,蓉姐兒拿小手去摸,手指尖尖摸在荷花的花苞苞上,摸了一下就抬頭沖寧姐兒抿了嘴笑。

    陳阿婆自家過得富裕,也不跟人爭那一文半厘的,點頭答應了行個方便,若是小菜做得好,食客多買下酒菜多打些酒,她也只有樂意的,還沒等秀娘說完就點了頭:「有這甚不方便,兩下里便宜的事兒。」哪怕秀娘做的不好,賣不出去,她也不吃虧。

    秀娘喜得直道謝,她說話間竟就已經擬出了菜單子,濼水湖裡一指長的小魚兒,家常是買了給貓兒吃的,用麻油浸一浸,炸得蘇蘇的,再一個醬蛋,再加上花生就算是三樣,她一個人做三樣小菜也不須旁人幫手。

    心裡盤算得急,腳下就要出去到河邊收魚,陳阿婆見蓉姐寧姐玩得好,一揮手把她留下了:「你家去忙,到夜裡再來接。」

    第17章 寄居外家忙生計

    回去一說潘氏少不得要說秀娘費柴費油,可她嘴碎歸嘴碎,這些得利的事倒很樂做,挎了籃子就去了河岸邊,邁著一雙小腳去跟人爭那幾文魚錢。

    那一指長的魚連富戶家養的貓都不吃,春季里正是產籽的時候,切掉魚頭,把醃髒物取出來魚籽兒塞進去,用冰糖八角甘糙醬油拌出料來,最要緊要滴上新磨的芝麻油,把魚在裡頭浸上一夜,每一根魚骨魚刺都吸飽了醬汁兒,清早撈出來下油鍋。

    這種魚兒原只有窮人家才吃,又是鹵又是炸費上半天功夫不如做一條整魚,可用來佐酒卻是再好不過。貓兒魚炸得噴香蘇脆,撒上芝麻鹽,盛在小碟子裡還沒走進就能聞見香,連皮帶骨頭都能嚼吃了,甜津津連舌頭都要咽下去。

    一籃子貓兒魚炸得了總能分裝上三十多碟,陳阿婆擺到店裡一上午就賣個乾淨,趁著歇晌的時候收拾了碟子到沈家來,拉著秀娘就笑:「秀娘子好手藝,貓兒魚都做得這般香。」

    寧姐跟安哥兩個,就著貓兒魚乖乖吃完一碗稀粥,平日又要裹糖又要放蜜,還須得切段臘腸來配,今兒嘗了一口就坐定了,「呼啦呼啦」自家拿了勺兒舀著吃,都不必餵。

    濼水人愛吃口甜的,除了炸魚兒,蜜豆糰子也是好物,沈氏跟潘氏一齊蒸豆去豆衣。紅豆泡發了一夜,磨得細細的加進紅糖麥芽糖去炒,沈氏一倒就是小半個瓷瓶子的麥芽糖下去,潘氏直吸氣,秀娘就嗔:「娘,料兒足旁人才來買吶。」

    蓉姐兒自她們開始炒豆沙就蹲在鍋邊不肯動了,拌了糖再用豬油炒的豆沙聞見味兒就走不動路,秀娘拿了兩個小碗,滿滿舀上了,叫蓉姐兒拿了去跟妍姐兒一處吃。

    蓉姐兒摸摸衣兜里的花牌,寧姐兒把那張荷花的送給她了,昨兒夜裡到掌燈了還偷偷藏從枕頭底下摸出來擺玩,笑看她一眼:「先給姐姐送過去,娘給寧姐兒留著呢。」

    三個蜜豆糰子用竹籤子串起來,一碟一串,這下陳阿婆的腳店生意更好,附近來打酒的都是小孩子,花生炸魚兒不饞人,蜜豆糰子撒上鮮桂花就不一樣了,聞見了香就從爹娘給的酒錢里饒出幾枚買蜜豆糰子吃,陳阿婆門前好久沒有這樣的生意,喜得合不攏嘴兒。

    做生意的哪個不希望自己門庭若市,她算盤打得快,扯了秀娘就問:「可還有別的小菜沒有,咱們不如請個識字兒的寫上籤,貼在柱子上頭賣。」

    秀娘謝陳阿婆給她方便,也不會長久占人便宜,她自小在巷子裡頭長大,沒少給沈老爹打過酒,曉得別家寄賣點心小菜兒腳店都要抽個一文半厘。

    陳阿婆初不肯收,推辭了一番,知道秀娘是想長久做這個生意的,應下來,比別的店饒上一厘二分,別家一碟子抽一文,到她這兒兩碟子抽一文,炸貓魚跟糰子另算。

    蓉姐寧姐兩個抱牢小碗坐在台階上,正自家拿了勺子挖豆沙餡兒吃,寧姐兒把勺子都給舔了,她吃得快,拿了碗伸到陳阿婆跟前:「還要!」

    安哥兒直接去柜上拿,爬到椅子上面吃了一串又要一串,掩掩遮遮的拿了兩串藏到身後,還以為沒人瞧他,趿著鞋子「噠噠噠」的跑到妹妹身邊,給了寧姐兒一串又給蓉姐兒一串。

    糯米的東西吃多了積食,兩個小娃子可不管,笑嘻嘻一口接一口的啃了,安哥兒還吸著鼻子:「趕緊叫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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