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相認

    李薇薇和喬大爺準備好茶水出來，才感覺到客廳里的客人們氣氛有些不對。

    譚老師心裡是害怕，要是外孫女來到鬧一場，額，她家老頭子的臉是要在這裡丟大了。

    再看鄭老爺子，卻是鎮定得很，接過喬大爺遞來的花茶，連說謝謝，還誇了喬大爺一把：「人高馬大，一看都知道是個硬漢子。她有眼光！」

    連李薇薇跟著誇了，這個老爺子很會說話，和傳說中那個嚴肅的不近人情的鄭老師沾不上邊。李薇薇心裡想著。

    客人正喝著茶，門鈴響了。

    喬大爺走去開門。

    譚老師和鄭老爺子互相看了一眼，眼睛裡都寫著：沒想鄭甘菊跑得挺快的，這一會兒功夫都到了，還敢說對人家沒有意思。

    喬大爺把門拉開，一看，是鄭甘菊站在門口。

    站在客廳中間的李薇薇回頭看到人，同樣愣了下。

    鄭甘菊手指摸著墨鏡，似乎在這個時刻不得不稍顯侷促。

    她這突然跑到人家家裡來，人家怎麼想她，想她要幹嘛。說來自己是鬼使神差了，聽見鄭老爺子的電話掛上後風風火火搭上車跑這裡來了。更重要的情況是，她經常來這邊，對來這裡的路熟悉得不得了，連哪裡會塞車都清楚，繞個路速度飛快堪比開飛機。瞧瞧吧，連在那邊坐著的幾個老人看著她的目光都顯得若有所思的：哦，你跑這麼快呀！

    鄭甘菊有一瞬間轉身就要跑了，她從來沒有這樣失態過，於是心裏面不禁抱怨起那個傻冒男人。現在是，他是真生病了，還是怎樣了？

    喬大爺穩定的聲線對鄭甘菊說道：「請進。」

    鄭甘菊失去了走掉的機會，只能點了下頭進了屋裡。

    「請問你找哪位？」喬大爺又問，是看自己太太肯定不知道怎麼開口。

    李薇薇是站立在一邊，忽然感覺不知道怎麼面對鄭甘菊。和以前不一樣，因為清楚了彼此的真實關係後，內心裡既是熟悉又是陌生的尷尬。

    鄭甘菊同樣也有這種感覺，再一次她想拔腿就跑，所以之前她好幾次在樓下都不上樓來就是這個原因。

    譚老師鄭老爺子他們感受著一樣的尷尬。

    鄭甘菊說：「我找——」她的目光落到對面那幾個老人，眼睛裡都有些被逼急了的神情。要不是鄭老爺子給她打電話脅迫她她怎會過來。

    鄭老爺子觸到外孫女的眼神，想著自己剛才撒的謊，心裡有些虛，站起來代替她對李薇薇說：「她來看看你爸的。她和你爸是朋友，聽說你爸生病了，所以來看看你爸。」

    原來是這樣。李薇薇和喬大爺恍然大悟，這幾個老人私底下是打電話給鄭甘菊報告李康君生病的事了。

    「我爸在裡面。」李薇薇輕聲說。

    聽到李薇薇發出的聲音，鄭甘菊的目光登時變得溫柔了起來，溫聲道：「嗓子要好好保護好。我知道你很聰明，很懂得如何運用各種知識和發聲技巧來改變你的聲帶毛病，可終究，它是帶著傷了，不能再讓它過度勞累。」

    濃濃的關心之意全部浸透在這些言語中了。李薇薇可以切身感受到，心裡頭不禁暖和和的。想著她一點都沒有變，和以前一樣對她很溫柔，偶爾措辭嚴厲中同樣是飽含著對她真誠的關切。而且，今天她說話的聲音比起以往更溫柔了，是因為她都知道了她是誰嗎？

    李薇薇心裡有些小小的悸動地想著，但是，對方不說她也不好揭穿，只點了點頭：「您可以進去看看他的，鄭小姐。」

    鄭甘菊臉色怔了下，為了李薇薇喊她那句鄭小姐，也為了李薇薇主動讓她進去看李康君。貌似是李薇薇都知道了些什麼。這令她內心裡驟然複雜了起來，焦灼，不安，忐忑，不知所措的迷茫，全部攪合在了一起。

    在這時，裡面李康君被外面的動靜驚動到了，張大聲音對外面的人問：「是誰來了嗎？」

    聽到他這句聲音，鄭甘菊本來猶豫的腳步突然堅定了下來，道：「那好，我進去看看他。」

    現實總得面對的，不管女兒叫不叫她一聲媽，她也得面對。鄭甘菊走向房間。

    她一個人打開房門走了進去。

    李康君睜開眼，看到她進來的剎那，一時間以為自己做夢了，拿手擦著自己的眼睛，問：「是誰？」

    「不認得我了？」鄭甘菊一語雙關地說，關上房門擋住外面一大堆好奇的視線，再拉把椅子在他床邊坐下。

    「我當然知道你。」李康君定下神，心裡頭腹誹著，誰能不知道你這個大名鼎鼎的天后。只是，天后怎麼會出現在他房間裡了。

    鄭甘菊捉摸著眼睛前面的墨鏡，故作鎮定地說：「聽說你生病了不願意去醫院，所以來看看你。你之前不是說自己最疼愛你女兒嗎？你這樣做讓你女兒為你擔心應該嗎？」

    「啊？」李康君詫異著，「我為什麼要去醫院？我去醫院人家也不收我啊，一個小感冒，去醫院？」

    鄭甘菊眼睛一眨，飛快地明白了外面鄭老爺子和譚老師他們躲開她的目光是什麼意思了，為了把她騙來這裡，行啊，這群老人，厚著臉皮做睜眼說瞎話的事情。回頭她要是不找這群老人算帳就怪了。

    「誰和你說我病到要去醫院了？」李康君想想不會是自己女兒女婿說出來的話。

    「這個——」鄭甘菊都不好意思說是自己家老人說出來的瞎話。

    不管怎樣，人家是因為關心自己來看他，李康君想到這裡也就不會追究，道：「謝謝你來看我。我沒有什麼大礙，感冒而已。」

    話到這裡，似乎她該離開了，因為他都沒有什麼大病。可是，真就這麼走掉嗎？想想在外面女兒叫她一聲鄭小姐，她這個心裡頭是有些酸酸的。

    「你要好好保重你自己的身體，為了你女兒。你女兒只有你這個親人。」鄭甘菊說。

    李康君發現她說話的口氣和表情都有些奇怪，好像快要哭了一樣。這是怎麼了？李康君往上看到了她頭上戴的毛線帽子，上幾次他已經察覺到了，她一直戴著帽子，屋裡多熱也沒有脫下來。

    「那裡面的傷口還沒有好吧？」李康君問，想著前段日子據說她是動了手術，「聽說你的腦子受到了創傷，還好嗎？」

    不說不要緊，一說卻是觸及到了鄭甘菊內心深處那個傷口了。要不是她失憶的話，她早就可以很快找回自己的孩子了，而不是被耽擱了這麼多年，一切都來不及挽回了。

    李康君訝異地發現，自己說完這話後對方的表情更加想哭了，這下令他著急了起來。想想要是他把天后給弄哭了，還得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剛才說了什麼不好的話。我只是覺得，不管是車禍或是意外，反正受傷了的話，今後身體得好好保養，為了你的家人，對不對？猶如你剛才和我說的那樣。」李康君道。

    「我自己有分寸。」鄭甘菊說。

    「哎，你這人怎麼說話這樣？」李康君不由叫道，「你的身體，珍惜愛護好，怎麼可以叫做有分寸。有分寸可以糟蹋自己的身體嗎？你叫其他人珍惜好身體，到你自己身上就變不是了？」

    這個男人，聽人家說話怎麼聽的？她是這個意思嗎？她不就是讓他不要過於擔心她，她自己當然會珍惜好自己的身體。鄭甘菊這一惱，直接吐道：「我看你多少年都一樣，聽人家說話都是聽半截的。」

    李康君愣眨眼：什麼？多少年？他和她認識有多少年了嗎？

    話需要說清楚了。李康君問：「你以前認識我嗎？我什麼時候聽人家說話聽半截了？」

    「你還說你不是？聽人家說話要綜合前面來聽。你看你，是不是又揪著人家一句話不放了？」鄭甘菊道。

    李康君真的是當場就傻眼了。

    看著這男人突然不說話，啞口了，貌似被她繞糊塗了，鄭甘菊急忙站起來。她也意識到自己剛才是說話說多漏嘴了。

    「行吧，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不要糾結人家一句話，知道嗎？」鄭甘菊說。

    李康君仰頭望著她，表情傻傻的，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鄭甘菊拉開房門就走了出去，真生怕對方突然來一句：啊，我知道你是誰了！

    外面客廳里坐著的人，一個個都在焦急地等待著消息。現在看鄭甘菊走出來，譚老師急急忙忙站起來迎上去問：「怎樣，和他說了嗎？」

    鄭甘菊掃了眼李薇薇那邊，道：「和他說了，讓他好好休息，不要擔心其它事情。而且，他是小感冒，不是什麼心臟病。」

    鄭老爺子當即把頭低了下去。

    譚老師跟著羞愧不已，不敢去看自己老頭子的臉。

    李薇薇和喬大爺的神情確實是很意外的，想著這家人居然為了把鄭甘菊騙過來，連這樣的瞎話都說得出口。

    「那是你姥爺耳朵有點聾，所以聽錯了。他年紀大了。」譚老師為自己老頭子那瞎編的幾句找個藉口，「你就原諒他吧。」

    想著鄭老爺子也是為了她好，鄭甘菊當然不會因此抓住不放計較老人，對老人們說：「我們都回去吧。人家這裡有病人要休息照顧的。」

    鄭老爺子譚老師等，均點點頭，一直坐在這裡給人家添麻煩也不好。鄭家人一行人起身離開。

    李薇薇和喬大爺將他們送到門口，接著喬大爺幫著扶著幾個老人下樓梯。李薇薇是大家不讓她下樓，因為都知道她懷孕的事情。

    一路上，譚老師還對喬大爺說：「孕婦偶爾心情不太好時，你多擔待她一些。」

    喬大爺對此肯定點頭。

    「這條樓梯有點陡，平常不要讓她總是上上下下，得有人看著她。」鄭老爺子也在旁邊叮囑著。

    李康君在房間裡似乎能聽見樓下車子離開的聲音，他心口裡湧起了一絲怪異的難受，這一刻，仿佛真患了心臟病似的。

    喬大爺送完客人會到樓上，先走到太太那邊安撫。

    李薇薇沖他搖搖頭說：「你進去看看我爸吧。我爸挺信賴你的，或許肯和你說些什麼實話。」

    「我知道。」喬峰撫摸過她落下來的劉海，輕輕將她把劉海擼上去，道，「你自己坐著。」

    李薇薇坐下來。

    喬峰看她坐下來沒有什麼問題，才轉身進了李康君的房間裡。

    李康君再看到女婿進來的時候，立馬示意女婿把房門先關上。

    喬峰關上房門，走到李康君面前：「爸，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我問你，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李康君問。

    岳丈不是個傻子，好歹是個做生意的，肯定是有點腦子的男人。李康君已經意識到了什麼了。而且之前一系列事情的跡象太明顯了。這使得他現在回想起來是一片心驚膽跳。

    「爸是考慮到了什麼？」喬峰並不做回答，反而先問起李康君試探著。

    「她說她很久以前都知道我的脾氣了。」李康君用一個誇張的手勢來表示著剛才鄭甘菊說漏嘴的那句話，「她是很久以前已經認識我了嗎？」

    「爸覺得呢？爸覺得認識她嗎？」

    「我不知道。她現在這個樣子，我以前是沒有見過，雖然人家說她是天后，很有名氣。但真的在薇薇接觸她介紹她之前，我不知道她的。我從來不追星。」

    「爸意思是說不認得她了？」

    「可是她剛說的那句話好像讓我想起了些什麼，想起了一個很熟悉的人。」

    「什麼人？」

    李康君就此神神秘秘地把嘴巴貼到女婿耳邊小聲說：「我那個初戀，你知道的。」

    喬峰差點兒失笑，實在是老丈人這個神態動作有點兒好笑。

    「爸。」思來想去，也知道肯定瞞不住，是時候說點實話真話，喬峰選擇了，「以前我不是和你要過那人的畫像嗎？」

    「對。」

    「後來齊婉瑩說她死了。」

    想到那天齊婉瑩說的話，李康君還記得那天乍聽這個消息的感覺，是有點天崩地裂。有可能當時她不喜歡他了，選擇離開他了，這都還好，只要她還活著很幸福。他李康君不是那種小氣的男人，會很真誠地祝福她得到自己的幸福哪怕不是自己陪在她身邊。但是她死了的話，確實是很令他難受痛苦的。

    「後來，我們的人跟蹤董世豪，董世豪去了海邊尋找她的墓地。」喬峰繼續給李康君講述著事情的來龍去脈，「墓地找到了，裡面確實埋了一副屍體。」

    「是她嗎？」李康君的手指不知覺地抓住女婿的手臂，很用力的。

    「後來我們的法醫給屍體做了鑑定，發現並不是薇薇的親生母親。」

    「不是她了。」李康君呼出長長一口氣，話題就此兜了回來，「不是她？那麼，她是死了沒有？難道她的屍體埋在其它地方？」

    「爸希望她是死了還是活著？」

    「廢話，肯定希望她活著！」

    「如果她活著，爸希望是什麼樣的一個場面和她重新見面？」

    李康君望著女婿說的這句話愣了愣：「這個，我沒有想過。或許當初分手的時候想過，或許可以祝福她和其他人成家，生下孩子。我也不知道了。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她記得我嗎？我完全沒有信心！」

    「爸，她記得你。」

    「是嗎？」李康君突然醒悟了過來，「你意思是說，是我不記得她了！」

    「爸——」

    「不對，我一直記得她，是我認不出她了！」李康君失聲叫道，於是瞬間他什麼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