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再放光彩

    計程車好不容易追上了救護車的蹤影，應該說好在夜深了馬路上的車少了，要不然這種天氣路況很難開車。

    不知何時，這個雪又慢慢飄落下來了。天氣緊接會變得更為寒冷。風很大。李薇薇被喬大爺護著下車的時候，全身都忍不住被風吹得一陣哆嗦，不得不往他懷裡鑽。

    喬大爺護著她，把大衣敞開罩在她頭頂上擋住雪花。

    虎子在後面付車費，一邊問：「這裡是什麼醫院來著？」

    司機說了幾遍英文，虎子才給記住了，給段安發匯報工作：維也納總醫院。

    這裡是維也納最大的綜合醫院，全世界著名的醫院之一，和國內不同，這裡接受的病人一般都是疑難雜症，屬於轉診病人。不然就是很特殊的病人了。

    李薇薇和喬大爺走進了醫院裡，看著寬敞明亮的大廳，很難想像，這是一家大醫院。像在國內，大醫院哪個不是人滿為患，到了夜晚的話，大醫院外面到處是排隊等著第二天早上搶號的病人或是黃牛。

    這樣的景象，在這裡完全看不到。

    黃色標誌表示急診，李薇薇他們前往急診，按照常理推斷，尤金他們應該是被救護車送到急診。

    根據指示來到急診，看不到尤金的身影。李薇薇他們只好到了護士站去詢問。

    「尤金？」

    外國人裡面叫做尤金的人應該很多，尤金沒有告訴李薇薇姓氏。好在尤金是個出名的天才小提琴家，李薇薇他們只要稍微解釋是誰，那個護士果然像所有維也納人一樣，驚呼道：「原來你是說他。」

    「他在這裡嗎？」李薇薇用紙筆寫著問，「我們看到了救護車上有他，帶到這裡來了。」

    「你們是他朋友嗎？他應該到樓上去了。」護士指了下上面的住院部。

    李薇薇他們只好一層層的找人。

    找到不知道第幾層，他們在醫院的內走廊里，看到了那個十六歲大男孩的身影。

    尤金不是一個人，跟他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年紀較大的女性，應該有八十歲以上的老人。然而，皮膚各方面保養得很好，加上氣質也很好，看不到有很衰老的跡象。

    那老人是尤金的誰？

    李薇薇猜想著。

    尤金是在醫院裡的小賣店拿了杯熱咖啡過來，端給那位老婦人喝。

    老婦人喝了一口，說：「找個地方歇歇吧。」

    尤金點點頭，接著，他們兩人都聽見了腳步聲，轉頭看見了走來的李薇薇他們。

    乍見李薇薇他們的出現，尤金和老婦人明顯都有著意外。

    「他們是誰？」老婦人問尤金。

    「他們是——」尤金的眸子裡像是有一絲慌張閃過，但很快鎮定了下來，道，「他們是我在學校里，接到的國際交流學生，學校讓我幫著帶她熟悉這邊的環境，相當於她的嚮導。」

    「原來是這樣，所以認識是不是？一看都知道是國人，說國語的。」老婦人微笑著說，看來對於李薇薇他們並不很排斥，應該同是國人的關係。出門在外，老鄉見老鄉，哪個不是淚汪汪。尤其對於上了年紀的人更是如此。老婦人問：「他們現在是來——」

    「我也不清楚。」尤金答覆老婦人後，轉過頭問向李薇薇他們，「你們怎麼到這裡的？」

    「是這樣的，在路上看見你坐在救護車上。」喬大爺解釋道。

    「關心我？所以跟著跑過來了？」對於他們的解釋，尤金感到一陣發笑，又是露出那副小孩子尖酸刻薄的嘴臉道，「我從不知道我什麼時候開始，居然給你們的印象如此美好。」

    儼然，這個十六歲的大男孩也知道自己的性格並不怎麼討人喜歡。

    「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們，我沒有事我很好，你們可以關心完畢，回去吧。」尤金道，毫不留情趕他們走。

    李薇薇並沒有去聽他的回答，眼睛轉過去看他們守著的門外，裡頭貌似是比較嚴重的病人住的地方，屬於隔離病房之類，不能再進去一步了。

    不知道裡面住的是誰。

    感覺到她那表情中的某些異常，老婦人滿眼的疑問。

    尤金則顯得很不耐煩：「你們不走嗎？你們對探尋人家的私事很某種惡趣味的好奇嗎？」

    李薇薇只得收回視線。

    喬大爺則對於對方這種針對他太太的說法很不高興，道：「我們沒有任何的惡意。」

    老婦人也感覺到自己家的孩子說話過分了點，用眼神示意尤金。

    尤金被迫改嘴：「行吧，剛我說話沒有注意，給你們道個歉。不過這麼晚了，你們趕緊回去吧。還有，李薇薇，你來這裡都兩天了，難道一點打算都沒有？」

    李薇薇表示，她明天會回去學校。

    結果尤金又揚起嘴角：「我很期待，你這個樣子到了學校，準備作出什麼樣的作品來。」

    李薇薇很大度地不和一個小男孩計較，轉身和喬大爺一塊離去。

    老婦人在他們離開以後，不由拍了下尤金的手：「說話總這樣。你爸媽沒有好好教你嗎？」

    「太奶奶！」尤金撅著嘴。沒有想到自家老人會為了李薇薇拍他。

    「是，你父母對你太放心了，讓你十三歲就到這邊自己一個人住住宿學校，但是，也養叼了你這個性格。」老婦人很沒眼看的樣子，「這次要不是過來和你一塊住，都不知道你這個情況。回頭必須得和你爸媽好好說說。」

    「和他們說什麼？之前你每年都有來維也納，不過顧忌著我和你之間的關係，不太敢到我那裡去罷了。結果，我這不是一個都不用靠你們同樣闖出來自己一片天地了嗎？」

    「你胡說什麼呀。是我每次來，想來看你，你總說你沒有空！你這個性格總是這麼傲氣，不知道像了誰。」老婦人氣悶地說。

    尤金彎下腰，笑嘻嘻的給老人扮個鬼臉：「還不是像你，像我們家裡的每個人。」

    老婦人似乎對此無話可說了，回頭說起李薇薇：「她怎麼回事？不能說話嗎？」

    「是，不能說話，聲帶受傷了。我帶她去看過米蘭特醫生。米蘭特教授說她的聲帶八成恢復不了的。」

    「這麼嚴重。她是拉小提琴的嗎？」

    「不。她是唱歌的。所以，你看她一點都不焦急，你說是不是很奇怪？」尤金把兩隻手放在後腦勺上，想到李薇薇那臉沉靜淡定的表情，眯下貓一樣狡黠的眸子。

    老婦人哼一聲，像是知道他的想法，說：「要不是人家真有點什麼本事，你也不會對人家這麼好奇。」

    尤金撅撅嘴，不說話了。

    老婦人又嘆息：「你這個性格，青出於藍勝於藍。」

    「我看她和我半斤八兩。」尤金終於忍不住駁嘴，說他高傲，不如說李薇薇。真是少有的，嗓子都毀了，還能裝成那樣若無其事，是該比他更高傲多少的女孩。

    老婦人臉上閃過一抹沉思：「你說她叫做什麼？」

    「姓李，李薇薇。英文名薇薇。真夠簡潔明了的。想不記住都難。」尤金說著打了個哈欠，摯友再轉過頭看著病區的大門時，露出了那抹在救護車上的無助。

    老婦人接下來的話像是在安慰他，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你姑姑，不會有事的，放心吧。她堅強著呢，一直經歷多少事情了，都沒有死挺了過來。這一回肯定也一樣的。」

    李薇薇一臉的沉思，和喬大爺一起扶著手扶電梯下樓。

    在這期間，喬大爺已經看出她埋了心事，因此，在來到樓下後，他扶著她腰，低聲道：「你是認出了那人是誰是吧？」

    那個老婦人的臉，畢竟年紀大了，歲月有了，和年輕的時候，肯定都有所差別，但是，即使如此，一些痕跡同樣可以看到，不會因為歲月而改變。比如那雙明媚的眼睛，當年輕時在舞台上大放光彩，到了年老的時候一樣靚麗迷人。

    是她！譚老師！那個她這一回到維也納最想見的人之一。

    在國內，在簡辛家裡，在國家大劇院的藝術長廊，看過照片裡的譚老師兩次。老藝術家年輕時的風範深深地落在她心頭。使得她在那一刻不費吹灰之力馬上認出來了。

    當然了，究竟是不是，剛才在那老婦人和尤金的對話里並沒有得到確切的信息，但李薇薇心裡有十足把握是。於是在剛才那個地方，她是差點就想上去對對方介紹自己了。然而想想，她最終控制住了自己。一如自己之前所想的那樣，她眼下沒有十足的理由可以在人家面前說我是誰。

    人家聽她突兀的自我介紹的話，八成會認為她很奇怪，或是抱有什麼特別的目的，這些都不是李薇薇想要的結果。所以必須先忍下來。只是沒有想到，尤金竟然和譚老師是家人嗎？尤金不是姓尤嗎？

    有點亂。

    難道是尤金只是英文名？這個十六歲的天才少年應該有自己的中文名，那是姓什麼？

    李薇薇忍不住回頭，想再看看樓上。

    喬大爺安撫地扶著她。

    虎子向他們走了過來詢問情況：「怎樣，找到人了嗎？」

    喬峰點了點頭：「回去吧。」

    「行，我去叫車。」

    回去的路上，雪已經下得很大了，路況奇差，耽誤了很久才回到住處，因為都很累，這一下回來的人很快睡著了。

    那一晚，李薇薇一直和喬大爺擁抱著。結婚後，有了孩子後，幾乎都沒有過的曾經這樣親密地擁抱。

    第二天早上，上午天氣不好的緣故，學校不讓學生到學校上課，避免發生意外。到了下午，路上的雪清理地差不多了。有學生陸續回到了學校。和朱月紅透露的信息一樣，很多學生都在忙著準備年底新年演出的事情。

    老師一樣很忙。尤金也沒有回來。李薇薇單獨到了學校。喬大爺把她送到學校門口的時候，還是有些擔心她一個人進去的。因為她現在說話都不方便。

    李薇薇握了握喬大爺的手讓他放心，自己一個人走進了學校里。

    先找到史蒂芬，史蒂芬笑著問她，這兩天感覺怎麼樣，適應環境嗎？

    李薇薇點點頭，表示要儘快開始學習。

    史蒂芬告訴她不用太著急。

    於是李薇薇說起了新年表演的事情。

    史蒂芬像是有些驚訝她從哪裡得知這個消息，咕噥起來：「是尤金告訴你的嗎？我不是讓他不要說了嗎？」

    李薇薇搖搖頭表示不是尤金說的。

    史蒂芬只好說出學校對於她的安排：「李薇薇，鑑於你的身體情況，學校方面，希望你自主學習。因為暫時也不知道你想要什麼樣的導師和課程。之前給你安排的聲樂系老師和交流的學員們，對於你的缺席也是感到十分遺憾的。」

    這樣的話，李薇薇提出，她可以去學校的圖書館看看資料嗎？

    史蒂芬笑著說：「當然可以了。這裡的課室，只要你不去打擾到人家的練習，都可以在外面聽聽看看的。如果有老師和你談的來，你也可以詢問他們是否可以幫到你。」

    在史蒂芬初步介紹了學校裡面的環境和路標後，李薇薇一個人在學校里閒逛了起來。她先摸清楚圖書館的位置，一路尋找一路是聽著走廊里兩邊課室里不斷傳出各種美妙的音樂聲。

    有拉小提琴的聲音，有吹小號的聲音，有美聲唱著歌劇悲慘世界的聲音。

    都是那樣的悅耳動聽。其中，也有摻雜一些老師們對於學生的指導聲。

    這裡的老師似乎都很有耐心，不耐其煩地糾正每個音樂生的錯誤和缺陷。

    李薇薇站住在了一間課室門前。裡面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有著一雙洋娃娃似的綠色眼珠，一頭金色的捲髮紮成兩條長辮子，很是可愛，宛如個小天使。

    小姑娘正在學習美聲唱法。只能說這個小姑娘的歌喉真叫人感到驚嘆，很漂亮很純淨的音色，但是，總讓人感覺缺了點什麼。

    因而，那個指導老師，教著教著，皺起了眉頭，接著示意她下去，換了另一個學生起來唱。只能說，這裡的學生每個都很出色。李薇薇側耳聆聽著，感覺著，於是很容易可以理解那被喝令坐下去的小姑娘那滿臉的沮喪。

    維也納音樂之都里，最不缺的就是，學音樂的人了。十個有九個都會自詡為天才，可真正被認可的天氣屈指可數。哪怕在其它地方已經被叫做天才，到了維也納，被打擊到抬不起頭來甚至懷疑人生，同樣是很正常的事情。

    「貝蒂。」那指導老師又在對著那個十歲的金色小姑娘說話了，「有時間，讓你媽媽過來，我要和你媽媽談談。」

    李薇薇在此時深深地感受到了社會的殘酷性，對於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同樣不會有任何憐憫。

    十歲的年紀了，不能說像六歲的小孩子那樣亂發脾氣。貝蒂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接下來她慢慢站了起來，獨自離開其他差不多年紀的學生，一個人打開課室的門到了外面。

    這時候，她突然發現自己面前站了個人，抬起頭，她看到了李薇薇。

    「你是誰？」

    李薇薇拿出紙和筆寫著。

    「國際交流學生？哦。你在這裡做什麼？」

    聽你唱歌，很好聽。

    小姑娘的眼神一亮，剛才死灰的眼神里頓時復燃了起來，炯炯有神：「你喜歡聽我唱歌嗎？」

    李薇薇點點頭。

    「可老師說我——」小姑娘咬咬牙齒。

    我知道你的問題在哪裡。李薇薇寫著。

    貝蒂半信半疑地看著她：「你連說話都不能，能懂得唱歌嗎？」

    李薇薇的眸光閃了閃：比起自己怎麼唱歌，其實她更擅長怎麼指導人唱歌，畢竟前世她就是做這種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