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決定

    老師叫提意見是提意見，可是，做學生哪個真敢把毛病挑剔到老師身上去了，還敢說最根源的問題在老師身上。哇，哪個學生真這樣做了的話，真是不要命了。

    對此，嚴彬有一樣的顧慮，和普通人一樣的顧慮。所以，像他這樣在學校藝術團有地位而且深受學校領導賞識的學生，都會很認真地最好自己學生的本分，不敢逾越學生的本分。外國人的教學和國人的教學理念是不同的。外國學生可以隨意指責老師，國人是尊師重道，你敢去挑剔老師的專業毛病，這肯定是要被所有人說你不尊敬師長的。

    他都不敢做的事情，李薇薇做了。

    「討論歸討論。」嚴彬道，接著嘆氣，不知怎麼回事，到了這裡被李薇薇和張帥所影響。平常他都不敢私下議論老師的毛病，到這裡卻被他們兩人帶動暢所欲言了。即使如此，背地下說說可以，做出來是另一回事了，是正面挑釁老師的威信了。

    張帥聽他這樣說，趕緊搖頭：「我哪有她這樣的膽子，最多私底下說說。我很清楚這個地方不是娛樂公司！」

    在娛樂公司，別說私下議論老師，為了項目成功自己分分鐘鍾都可以撤掉自己的指導老師申請換人。當然，這個造成的後果自己都得背。比如一輩子和這個老師再也不相往來，埋恨在心。比如換掉的話，可能情況更加糟糕。可能同公司里的其他老師不喜歡他這種臨時換老師的學生。

    不過說來說去，娛樂公司里是個講實力的地方。除非像葉倩華那樣去爬老闆兒子的床，一般來說，都是憑靠自己的成績說話。你成績好，哪怕撤掉老師，所有人都不會指責你相反會說你獨具慧眼。

    然而那是娛樂公司，這裡是傳統院校老師主導的地方，這些老師的觀念怎麼可能和他們看不起的娛樂公司相同。

    「從來看不起的，認為我們唱的就是沒文化的東西。」張帥搖頭晃腦的，自我嘲笑嘲諷道。

    他不是富家子出身，家裡他上面有好幾個兄弟姐妹，家長也顧不上他一個。如果像普通家庭普通學生那樣按部就班，只是上普通的初中高中，考大學。以他不上不下的成績，出身的城市為三等就讀的學校也肯定比不上一線城市的重點中學，這些因素導致未來只能是考上平庸的大學甚至考不上只能去上職中，出來後怎麼都別想比上重點大學出來的那些畢業生。

    可是，看看吧，他現在，所有大學都爭著想要他過來就讀，因為他有名出名了。這些都是他偏不，非要顛覆自己貌似註定的命運走出來的路子。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他不像那些出身家庭良好的優等生，只能是賭！用全力去賭！到如今，他也不覺得自己賭錯了。別人不晉級他都能晉級，已經足以說明了一切。

    嚴彬和張帥可以說是兩種人，嚴彬出身家庭優秀，父母都是教授，從小接受最好的教育，一帆風順不在話下。他個人，也習慣了傾向了這種安穩的按部就班升職的路線圖。對於張帥，他或許可以理解一些，因為他也看過很多類似的人。對於李薇薇，他可能是反而最不理解的那個。

    因此如果是張帥敢當著老師挑剔老師的毛病，他可能還覺得並不太讓人驚訝。結果，不是內心裡憤世嫉俗的張帥。而是李薇薇。

    李薇薇自小也算是個養尊處優的孩子，至少在他聽來的有關她家庭背景的消息里，都是這樣說的。李薇薇到現在星途也算是很順暢，本該和他嚴彬一樣走按部就班的路。可現在看來，李薇薇比張帥更拼！

    張帥一樣對李薇薇感到很驚訝也是在這點上。

    李薇薇感受著他們兩人那種疑問的目光，笑笑不語。

    張帥的苦，她也是後來重生後有了接觸才知道的。因為知道，她對這個未來影帝越加欣賞佩服。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說的就是張帥這種。

    她李薇薇要是沒有重生，和嚴彬走一樣的路子並不驚奇。這是最保險的路，大多數衣食無憂中上收入家庭出身的孩子，都會這樣走。

    找一份安穩的工作，結婚生孩子，帶孩子，培養孩子。是女人，何必去拼搏。是男人在這種處境下都不會拼搏。

    可是，她李薇薇重生了，經歷過了最可怕的事情，曾經一度同樣做了一份安穩的工作誤認為自己一世終將安穩。

    錯的離譜！

    人世間沒有真正的安穩。每個人的命運都有所不同。說安穩的人，內心裡真有那麼安穩嗎？據她所知，國人富人中產階級的焦慮從來沒有減弱過。他們時時刻刻憂愁著自己的財產是否縮水到處投資。有的人抱著大堆的錢卻效仿葛朗台，找不到前方的路只剩下錢其它一無所有。

    低收入家庭更不用說了，為了一套房子把幾輩人的收入都給賠上去了，一輩子給房子打工當房奴還得心甘情願。

    所謂的安穩，不過是自我欺騙。否則不會有眾多人得了憂鬱症，無論是窮或是富，人生似乎變得毫無意義，只能去尋死。

    李薇薇在前世的經歷，更是讓她痛恨地明白到這一點。你總以為在旁邊看他人的戲，同情他人，悲劇似乎永遠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恰恰相反，每個人都隨時有可能變成劇中人一樣的結局。

    沒有安穩，不要安穩！人難的活一生，不需要為了任何人去說他要你安穩你在家你就得安穩在家，他在外面風流，你在家安穩，到頭來他還得指責你說你的安穩是他拼搏來的，是不是天下最自虐的事情。

    看見他人有錯你就得出聲，否則將來你自己出事沒有人為你出聲。不要想著偉大的目標說你可以肯定像賈伯斯影響這個世界，但是，卻同樣要明白，這個世界和你是緊緊聯繫在一起的。你做的每一件微小的事情都有可能影響到其他的人，都有可能影響到這個世界的重塑。

    所以，你唱的歌，你說的每個字，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可能要對這個世界負責任的，不要覺得能被袖手旁觀。

    有了這樣的責任感在身，李薇薇認為，只要是對的事，有利的事情，又怎麼可以不說出來呢？要憋著，忍著，還自認為對整個世界好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嗎？

    那些老師，像簡辛，像顧長清，李薇薇不認為他們的胸懷相比某位會那麼的小。對於如此志同道合讓人尊敬敬仰的老藝術家，如果你憋著你認為有利的建議，才是最大的不敬。

    李薇薇口吐出的兩個字：「一樣。」

    讓張帥和嚴彬心頭一震，齊齊望著她那張遇事平靜波瀾無驚的面孔，想著：原來她是站在那麼遠的距離那麼高的地方了嗎？是把他們都拋下了許久的距離，所以，她才能有這樣一路來都讓人驚嘆不已的出色發揮。

    老師們集中的會議室里。

    甘聲榮無法置信中，對著顧長清的聲音都結巴了起來說：「你說她挑老師的毛病？這種人，你居然不批評她還要誇獎她？！顧老師，你的腦袋是瘋了嗎？」

    「我沒有瘋，我的腦子很邏輯清楚，很清晰地告訴我，將來她也會成為一個老師，和我們起肩並肩，去擔負這個歷史潮流承前啟後的責任。」

    「然後呢？那是未來的事情，等她未來當了老師再說吧。現在她是學生，就得聽老師的話。她的知識格局都遠遠比不上我們，不聽我們的話，她想怎樣？」

    「她沒有想怎樣。你別口口聲聲她就想怎樣，甘老師。她提出專業的見解，這是我們要求她做的。她做到了。像完成一份作業一樣，這很好。勇於提出。如果非要定論什麼叫做不尊師重道為難老師，應該是像方倩之前那樣突然失態地瞎鬧。」顧長清說著說著舉到方倩的例子來做反例。

    甘聲榮的臉色全黑了，偏偏是整桌的老師聽著顧長清這話居然基本上都認同了顧長清的話。

    所以說，老師也分很多種。雖然老師的希望都是自己的學生能青出於藍勝於藍，但是，做法卻各有各的不同。

    像顧長清，是喜歡把學生更多當成朋友而不是個孩子晚輩那樣教訓，學生能否青出於藍勝於藍，並不太放在她心上。因為她不靠學生出名來提高她的名聲，她更希望的是學生能幫助她一塊去成長。可以說，她從不小看年輕人的實力。

    甘聲榮卻不是，他更喜歡的是教棍底下出才子。學生都是孩子，要教的，要罵的，像父親一樣去罵去打去規範他們，讓他們變成木偶一樣聽他的話，只有這樣，才能按照他所計劃的那樣完美成才，為他同時帶來豐厚的名聲收穫。

    對於破壞他計劃的任何學生，他是痛恨不已的，認為他們非常的愚蠢並且沒有道德。

    李薇薇無疑在他心中屬於頭號破壞分子。

    眼看顧長清都似乎要成為李薇薇的人了，甘聲榮再次出聲規勸道：「顧老師，你要記住您是老師！」

    「沒錯，我是老師，和學生一起成長沒有比這個更美妙的事情了。」顧長清臉上的神色如沐春風，微笑道，「你看我和你們在一起，有可能我們是同輩同時代的人，接受的觀念和文化屬於那個時代，可是這個時代一直在前進的，所以，只有學生能給我們帶來一些全新的觀點和突破。」

    「她給你帶來什麼突破了？就她那兩個破字！」甘聲榮沒好氣地說。

    「她這兩個字讓我聯想到了許多。」顧長清看起來真的在認真考慮這個問題。

    於是，不止甘聲榮，其他老師同樣有了一種顧慮說道：「顧老師，如果你要改劇本的話，時間恐怕來不及。」

    劇本重新寫，那肯定得耗費很長的時間了。想她這兩個劇本，平均擬好送審時長都要歷經至少兩個月的考驗。

    顧長清皺著眉頭。

    甘聲榮冷笑：「顧老師，你那是一時沖昏頭腦說出來的話。想也知道，她說出這樣的話除了給你造成心理混亂和集體混亂以外，沒有任何好處。我暫且不說她是否說出這樣的話只是為了展現她自己愛好爭功，她明擺著是經驗不足，不知道這時候改劇本是致命的。」

    「然而不改的話，有可能一線機會都沒有。」簡辛突然在旁邊插嘴說。

    「簡辛老師！」甘聲榮提高聲調，「我們都知道她是你的人了！你可以為她說話滿足你自己的私利，但是不要忘了現在我們是為集體作戰！」

    簡辛面色嚴肅同樣大聲反駁：「要不是為了集體，你認為我和她會明知道給人誤會還出聲！」

    「都安靜下來。」組長道。

    「組長！」甘聲榮轉頭，貌似氣急敗壞地道，「你看，簡老師這樣的話，這樣的表態，像什麼樣子——」

    「等等，甘老師。」組長道，對著顧長清，「顧老師，你先說說你自己認為劇本該改嗎？」

    「我不認為需要改動。顧老師的實力所有人都清楚。只有那個胡說八道的自以為是的學生，以為自己比顧老師強多少倍！」甘聲榮再次急匆匆地插進來發表自己的意見。

    他的聲音，自然帶動了桌上其餘老師的議論聲。

    按照實際來說，確實現在改劇本時間都來不及了。

    顧長清也是一直緊鎖眉頭不說話。

    「顧老師，請說你自己的意見，不需要參考其他人的意見。」儼然，組長更看重的是顧長清本人的意見。畢竟要改的話，也只有顧長清自己能動手，別人代替不了。顧長清的工作量將劇增無法承受。

    顧長清吸口氣，直言道：「我個人傾向於相信她的建議。」

    「顧老師，她只是個學生——」甘聲榮喊。

    「請先聽我講完，甘老師。我相信是她的意見是因為和簡辛老師一樣，出於一種直覺。你或許會質問直覺不可信，可是你看看，她在舞台上所表現出來的豐富藝術感，兩次都令我們評委出乎預料。她甚至能演繹西方的歌劇獲得西方著名樂團指揮的欣賞，更可貴的地方是，她演繹我們的國劇同樣讓現場的老外深深讚嘆。足以說明她這個人不是那種誇誇其談的人。你想說我們之前給過她特別讚美讓她浮誇嗎？沒有。我們沒有一個人當面讚揚過她。一如簡辛老師說的那樣，她不怕被人誤解只因為她一直在做正確的事情。」

    顧長清說這番話的時候心情激動，不由拍胸手舞。其餘人受她情緒感染一時陷入了沉思當中。說真的，這件事最有發言權的確實是顧長清自己。顧長清自己認為要改劇本，她有這個絕對的權力。況且，顧長清說這麼多，誰也知道她其實內心裡是備受煎熬的，要對自己的劇本下手等於對自己孩子下手。但是，顧長清要想到集體的勝利，必然要對自己孩子下手。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能影響到顧長清這樣大師的人竟然是一個二十歲的學生李薇薇。

    組長似有不解，哪怕聽了顧長清剛才的一番陳述：「顧老師你認為要把賭注壓在她一個人的意見身上，可以嗎？她畢竟年輕，經驗並不比你豐富，她的意見很可能是錯誤的。」

    「我相信，她不僅僅是靠經驗提出來這個結果，而是靠天賦直覺。而剛好，這種直覺和我碰撞在一起了。我覺得，劇本需要改動。」顧長清最終承認說。

    所有老師愣著看著她。

    「是！」顧長清對向眾人，「我之前一樣和你們猶豫，猶豫時間來不及。是她促使我明白一點，用一個自我都有感覺不是很完美的劇本去和人家拼，是多麼可笑的一件事，因為我們沒有全力以赴怎麼可能贏？」

    甘聲榮喃喃道：「哪怕你的劇本不夠完美，顧老師，你太不自信，太受到她影響了，你的劇本也足以贏很多人了。」

    所有人聽了他們兩人對話，看向組長。

    組長緊鎖眉頭，最終吐道：「我明白了。」

    老師們的決定，很快傳達到了播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