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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9:40:57 作者: 韞枝
    他半低下頭,扣了扣手指上的扳指。那枚扳指瑩綠,更襯得他手指修長白皙。

    像玉一般,無暇,矜貴。

    沈鶴書就是想將這塊玉打碎,就是想往他身上潑髒水。

    對方急不可耐,想看他聲名狼藉。

    「桓意,荀南王呈上來的卷宗,你可看過了?」

    時至如今,姬禮的聲音仍是平淡,讓人聽不出半分波瀾。

    凌桓意不知皇上用意,只得點點頭,如實道:「回皇上,屬下看過。」

    姬禮用下巴指了指那道皇詔,「那就吩咐下去,朕同意他們的要求。」

    「皇上!」

    撲通一聲,黑衣之人竟直直於他腳邊跪下。

    「不可,您萬萬不可這般!」

    這一聲,他喚得萬分悽厲,驚擾到了一側的肖德林。肖公公正帶著一群宮女在院中灑掃,一轉頭,就看見凌小將軍跪倒在皇帝腳邊,一群人不由得一愣。

    一時間,肖德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得壓低了聲音,訓斥左右:

    「看什麼看,仔細灑掃著!」

    「……是。」

    「……」

    且說這邊,日影愈發灼目,透過層層枝丫,撒在凌桓意面上。

    他試圖挽回君意:

    「皇上,屬下斗膽,懇請您收回成命!」

    那份卷宗,他是看過的。沈鶴書與姬鷙寒在卷宗中寫道,他們所打的,是京城百姓、是天下人的旗號,征討的也是暴君。但他們並不想謀反篡位,更不想勞民傷財地去攻城,卷宗上寫明了,只要求姬禮受罰。

    畢竟姬禮是先帝唯一的骨肉,是唯一的、大齊名正言順的帝君。

    「皇上三思!」

    凌桓意唯恐他真聽了那份卷宗去,「沈鶴書是何許人?皇上您比屬下清楚,他的話雖是那麼說……皇上,您乃金枝玉葉之軀,豈容小人折損?您不可這般,萬萬不可這般啊!」

    他仰著臉,望向身前那一襲龍袍之人。素日裡萬人敬仰、戰功赫赫的凌小將軍,竟也如此慌張無措。肖德林站在院內不敢看他們,指揮著人轉過身去,餘光瞥見皇上彎了彎身,將凌小將軍從地上扶起來。

    不知皇上對著凌將軍說了些什麼,只見後者一臉失魂落魄。

    ……

    三日之後,皇城下了一場大雨。

    空氣中飄散著泥濘的味道,宮門處像是兩三天沒有人打掃,積了些灰塵。

    姜幼螢坐在鳳鸞居,綠衣端上飯菜,柔臻特意叮囑過了,皇后娘娘如今胃口不好,要小廚房做些清淡點兒的補品。

    「皇上今日還是沒有空當嗎?」

    貴妃椅上的女子懶懶出聲,下人上前,遞上一雙筷子。綠衣聞之,頓了頓。

    「娘娘,坤明宮那邊方傳了消息,皇上抽不開身,讓娘娘早些歇息。」

    姜幼螢撇了撇嘴,有些食之無味。

    姬禮整整三日沒有來看她了。

    他又同周圍宮人吩咐,皇后如今身子大了,不能輕易走出宮去,有什麼事兒,讓綠衣同坤明宮傳報。

    只吃了一口飯,姜幼螢便將筷子擱了。養在宮裡這麼多年,倒是將她的嘴給養刁了。她悻悻然:「算了,撤了罷,本宮今日沒有胃口。」

    綠衣輕輕「哎」了聲,趕忙吩咐著左右去收拾飯菜。

    卻在端盤子的時候右手猛地一抖,啪嗒一聲,盤子碎了一地。

    一側的小宮娥忍不住驚叫出聲。

    聲音出來後,她才自知失態,趕忙捂住嘴,給座上的娘娘磕頭。

    「退下罷。」

    姜幼螢抬了抬手,她一向和善,沒有去為難宮人。

    這些天,她的右眼皮總是跳得飛快,胸口處也是悶得發緊。

    ……

    金陵台內。

    薄霧暝暝。

    天色徹底陰沉了下來,屋外的雨聲還未歇。淅淅瀝瀝的,像是怎麼也解不開的毛線團兒,直繞得人心亂如麻。金陵台是一處皇家禁地,台高九十九階,金陵台外是一條不寬不窄的金陵河,水流湍急,將此處與齊宮徹底隔絕開來。

    金陵台內,跪著一位身著明黃色衣袍的男子。

    「主子,到了。」

    一陣腳步聲響起,大門被人從外緩緩打開,屋內這才見了些光影。姬禮闔著眼,似乎沒有聽見門口的動靜,嘴唇抿成一條冷冽的線,脊柱挺得筆直。

    「出去罷,在外頭守著。」

    沈鶴書吩咐左右,下人應了聲「是」,大門又被人緩緩合上了。

    屋內未燃燈,只有一對白燭,供奉在佛像前。

    碩大的佛像下,是一隻草蒲團,男子正在此處,長跪了三日。

    沈鶴書走進來,看著跪在地上的身形,從內心深處莫名湧上些快意。他故意在殿內踱步一圈兒,卻見那身形未動——他就像一根柱子,撐起著九十九層台階高的金陵台,筆直,挺拔,不曾有任何彎折。

    更不曾有一絲一毫的屈服。

    見狀,沈鶴書有些惱了。

    時至今日,他還能有這般從容不迫……沈鶴書慢慢將手指攥緊,幾乎要將扳指捏碎!

    他拖長聲音,故意喚了聲:

    「皇上。」

    姬禮沒睜開眼,懶得理他。

    冷風忽然穿過窗牖,捲起男子明黃色的龍袍。華貴的衣衫上,用金線勾勒出祥雲的形狀。沈鶴書瞧著龍袍上的游龍,忍不住一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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