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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56:27 作者: 南風不盡
    鄭沅連忙抽出雙手來, 回抱住了想要逃跑的人。

    那人的背肌薄而硬, 能摸到骨骼凸出的節數,清瘦得令人心惻。鄭沅撫上他後背, 順著脊樑一節節往下,江問舟便在她作亂的指尖下繃成了一條被拉滿的弓弦。

    「江問舟, 」鄭沅靠在他胸口, 微微揚起狡黠的眸光, 「你抱過其他女子麼?」

    江問舟的臉已紅透了,像是酒醉後一般, 面上酡紅, 連眼角都微微發紅, 鄭沅這樣從下往上看去, 似乎還能看見他眼底無措的水光, 他聽見鄭沅的話,只能搖頭, 喉嚨間竟像是哽住了一般,發不出話來。

    「真好,我是你唯一擁抱過的女子。」鄭沅依在他胸口,像是把自己嚴絲合縫地嵌入他的身體裡一般,怎麼會有人的身體那麼契合,像是造人之時便為了此刻而預留好了一般,鄭沅可以整個人都墜入他的胸懷裡。

    就像是現實里一般。

    那種熟悉的味道騙不了人。

    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被接回溫家時,她剛沒了父母,經過緊鑼密鼓的喪事,真箇人像被抽空了一般,九歲的她突然就明白過來死亡是什麼意思了。

    爸爸媽媽不在了。

    不是什麼在天上看著自己,不是去天堂過好日子了。

    不在就是不在了。

    沒了。

    她開始整夜失眠睡不著,那時候的部隊家屬院還沒翻新,溫叔叔只分配到一套二居室,她只能和傻大個隔著一道帘子共享同一個房間。

    床板也舊了,翻身的時候嘎吱作響,鄭沅睡不著想翻身,又怕自己輾轉反側的聲音吵醒旁人,她還帶著寄人籬下的小心翼翼,最後只能輕手輕腳坐起來,雙腿併攏著,她抱著自己的腿,把下巴搭在膝蓋上,用力地摟抱著自己,意圖以此驅趕掉身體裡的像是被啃食骨頭一般的痛苦。

    她枯坐了半個晚上,把半夜尿急迷糊著起來的傻大個嚇得摔了個跟頭,好懸沒撒在褲-襠里。

    但他沒有生氣,小時候的他是個結實的胖子,被溫叔叔操練成了個黑黝黝的煤球糰子,一點也看不出是後來官方媒體一張無意間的宣傳照引得無數網友爭相生猴子的面相。

    他鑽過帘子來,趴到床邊,看到鄭沅死死咬著牙關不讓眼淚掉下來,就手腳並用地爬上來,想把鄭沅用力得幾乎要抽筋的手掰開,掰開了她又無聲又倔強地抱回原來的姿勢,於是他只好盡力地張著胳膊,把她整個人都抱了抱。

    「你是不是怕黑?」稚嫩的男孩聲音還很清脆,像是夜裡銀色的月光掉落在窗子上的聲音,「你別這麼坐著了好不好,怪嚇人的。你要是怕的話,我把手借給你,你握著我的手就不怕了。」

    小鄭沅根本不想理他,她那時候覺著自己和整個世界都是割裂開的。

    甚至靈魂和身體也不在一處。

    但他說完自己跳下去,哼哧哼哧地將他的小床推了過來。

    後半夜,中間的帘子下頭伸過來一隻短胖胳膊,小小的鄭沅流著眼淚兩隻手握住那隻被曬得分層的小肉手,終於睡著了。

    後來鄭沅特別喜歡和別人有肢體接觸,和要好的女朋友走路都要挽著,哪怕是去上洗手間。

    睡覺的時候總喜歡抱著什麼或者抓著什麼。

    都是傻大個給她慣的。

    她拉著傻大個的手睡到了十三歲來月經,溫媽媽出去買個菜路過新樓盤開售,就是進去看熱鬧的功夫便定了個三房,能給兩個孩子一人一間房了。

    到了書中世界,鄭沅也總會黏黏糊糊。

    之前的世界她早就忍不住了,這個世界已經是接觸最少的了。

    如今江問舟送上門來,鄭沅立馬便巴住不放了。

    足足把人抱了半刻鐘,鄭沅才意猶未盡地撒手。

    江問舟本人已經快要冒煙了。

    在鄭沅放開他的一瞬間,他便跌跌撞撞地跑出門去。

    鄭沅:「……」

    怎麼好像是她輕薄了他似的?

    鄭沅跟著出去,便見趙貴妃坐在杏樹底下喝茶,見著江問舟像是被狗攆了似的跑出了三省齋,又見鄭沅慢悠悠踱著步出來,差點驚掉了下巴。

    猶豫了會,趙貴妃招手喚她過來,拉著她坐下:「蕙蕙,你……」

    趙貴妃自己的手偏涼,偏偏還要捂她的手。

    鄭沅反手將她的手捂在自己的手心裡:「怎麼了娘娘?」

    「你別走這條路。」趙貴妃聲音輕得像風一般,「若是被發現了,是要掉腦袋的。」

    鄭沅驚訝於她的敏銳,在原文裡,都說趙貴妃是空有一張好皮囊的蠢人,但實際上似乎並不是如此。

    趙貴妃見她眼裡有一些愕然,便道:「我還沒學會走路就被接入宮中了,在太后膝下長大,有什麼事沒見過?深宮寂寞,女人那麼多,又只有聖人一個男人,很多人都會選擇走這條路,但是這是條太難走的路了……」

    她的眼眸清澈見底,望向鄭沅時帶著隱隱的憂慮:「為了一時的歡愉,最後這份感情不是被負了心,便是被騙了心,成了把柄送到了有心人手中,落得個香消玉殞的下場……」

    「我見過的那些人,沒有活得長的,蕙蕙你別糊塗。」

    鄭沅沉默了半晌,才道:「娘娘,你會後悔嗎?」

    趙貴妃聽罷怔了怔,她說得沒頭沒腦,但她聽懂了,不由搖頭笑道:「表哥從小便是這樣的人,他的為人我早已清楚,只是我沒法子,從小我身邊便只有表哥,他是我對男人最高的仰望,他是個明君,又深情如許,只是這份深情從來沒有給過我罷了,從前我不覺著後悔,真是飛蛾撲火一般,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苦的,但如今突然有了一些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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