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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56:27 作者: 南風不盡
江問舟拉開門栓,門只開了一半, 他穿著青色衣袍,見到鄭沅臉又慢慢紅到了脖子根, 還不自覺地拿手攏了攏衣領子。
「我來和你一塊吃飯, 我能進來嗎?」鄭沅微微側頭示意, 「喏,外頭來了惹不起的人, 一個人在房裡吃也沒意思。」
江問舟順著他的目光向外看去, 聖人的駕臨若是放在別的地方只怕人上下都高興得不得了, 就連他們這樣的內侍也會被要求穿新衣新帽, 但在苦竹園裡, 都是待罪之身,大多數人都害怕見到聖人。
「屋子裡還亂糟糟的, 怕污了您的眼。」江問舟讓開了身體,「淑儀請進。」
「怎麼又這麼生分了?」鄭沅回頭看他一眼,他慢慢低下頭去,微微搖了搖頭,卻沒說話。
鄭沅自顧自地將食盒放在桌案上,從裡頭一樣一樣的拿出東西來,食物的香氣能讓人築起的厚厚心防逐漸溫軟下來,江問舟走到角落裡的一條凳子上坐下,手輕輕地攥在一起。
他說不清楚自己的內心到底在煎熬著什麼。
很多時候,徐蕙總是能讓他忘記他們之間猶如鴻溝一般的身份差距,像尋常友人一般相交,但當然突然見到了這個王朝的主宰者時,他忽然惶恐地意識到了徐蕙是院中那人的姬妾。
是宮妃,是主子。
是他連夢裡想一想都不能夠的人。
鄭沅將小小的桌案擺得滿滿當當,除了炸雞、燒仙草,還有她順手煎的糯米糍粑,畢竟才殺了一隻雞,卻遇到了男主來蹭飯,鄭沅只好將雞肉最好的部位都分給了院子裡相顧無言,默默情深的兩位。
希望他們能夠解開誤會,破鏡重圓,從此劇情里再也沒有她的身影。三個人的電影她願意沒有姓名。
糍粑是之前便做好的,趁著天氣愈發涼了,便更好儲存了,圓圓的一個個放在通風的地方,想吃的時候要吃幾個拿幾個,用小火慢煎成兩面金黃,外殼輕微膨脹起來,撒上一層薄薄的黃豆粉,再澆上熬成濃稠液體狀的紅糖,香甜軟糯,外殼咬下去脆脆的,裡頭糯嘰嘰還可以拉絲。
鄭沅把碗筷擺好:「快過來,坐這麼遠做什麼?」
「小人不敢與淑儀同桌……」
鄭沅板了臉:「你再這樣我就生氣了,屋子裡又沒有旁人,誰又能知道了?外頭各個宮裡有體面的內侍私底下同主子之間怎麼相處的還有更僭越的呢,誰又說了什麼?何況我從來沒有把你當作奴才。之前你也不這樣,今兒不知是我哪兒得罪了江內侍了?」
這樣的疾言厲色是從來未曾有過的,江問舟連忙搖頭,在鄭沅的瞪視下慢慢挪到了桌子邊,但也只是微微沾了沾凳子邊。
鄭沅嘆了口氣:「吃呀,我不是故意同你撒氣。」
「是我不好。」江問舟改了自稱,深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的心神重新落在眼前來,「再不會了,淑……徐蕙你別生氣。」
鄭沅立馬便笑了:「你叫我什麼?」
江問舟臉頰發燙,低眸道:「徐蕙。」
「還是生分了,你知道我爹爹阿娘都怎麼喚我麼?」
江問舟大體能猜得到,臉便更加燙了,那兩個字在舌尖滾動,但他如何也說不出來。
「他們都叫我蕙蕙。你也叫我蕙蕙吧。」
江問舟看向眼前人,她撐著手肘,手掌靠在臉頰上,酒窩綻放在嘴角,笑容明快又清透,她的眉眼天生便適合笑,是笑起來便活泛明朗的類型,顧盼神飛,讓人無端端便想起夏日的陽光。
濃烈,溫暖。
江問舟只覺得自己只是這麼看著就像是沐浴在陽光下,通身的陰暗都被驅散了。他忽然那麼清晰地意識到了自己的心跳在為另一個人而跳動。
他生出了不該有的愛慕。
這樣的感情讓他更加唾棄自己,憎惡自己。
他像是匍匐在冬日冰寒土地里的蟲,一心都在祈望春日的風。
明知道不該生出這樣的心思,即便是想一想都像是對她的玷污,卻還是忍不住一遍一遍地看她,一日一日地期待她。
鄭沅已經夾了個雞翅膀到他碗裡,見他還呆愣愣地望著自己,不由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回神了哦!」
「徐蕙,你別對我那麼好。」江問舟脫口而出,說完自己的心頭立刻便湧上了酸楚,他已經不是一個能稱之為完整的人,哪怕是街頭的販夫走卒,也要比他好,比他像個人。
「我……我不值得。」
鄭沅笑了笑:「我是不是沒有告訴過你,我早早便認得你?」
江問舟一怔。
「我剛進宮的時候十四歲,抱著個小包袱,跟在隊伍的最後面,我年紀最小,性子也最驕,回頭看著宮門漸漸閉合,就一路都在掉眼淚,哪怕我爹爹在宮裡能時時看顧我,我心裡也害怕的緊。在教導司要學規矩學半年,教導司的嬤嬤對我也算客氣,這樣的境遇已經比其他人好太多了,可我還是很想家,不上課的日子,我常常溜出掖庭,躲在苦竹園外頭那條小路的灌木叢里一個人發呆。」
「我不敢在宮裡亂走,只好在這樣的地方躲起來,受了委屈也跑到那兒哭一哭,結果有一次卻被人發現了。他以為我是迷路的小宮女,或是挨了主子的打罵才躲起來哭,可他什麼也沒問,只是把我拉起來,為我拭淚,還給我一塊糖,是……薑糖。」
鄭沅說完不著痕跡地看著他:「你可能已經忘了吧,但我卻記了很多年。我一直在後悔當時沒有問你的名字,但那天我一下便認出了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