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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56:27 作者: 南風不盡
    「這是我做的糕點和姜飲,」鄭沅將小藤條籃子放在兩人中間,「聽聞你們今兒都得出去幫忙,怕是趕不上提膳的時辰,我便想著給你帶些吃的來。」

    江問舟手都藏在袖子裡,手心裡還捏著一張紙條,上頭是歪歪扭扭的字:「今天來找你。」

    江問舟心裡卻不敢相信,她真的來了。

    「怎麼啦?吃呀。」鄭沅將還帶著熱度的可頌塞到他手裡。

    「謝…淑儀。」

    江問舟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

    「別客氣呀,我不是告訴你我會來嗎?」

    「嗯…我知道…我只是……」

    江問舟側頭看了她一眼,她今日也是極家常的裝扮,桃花色紡花外罩紗衣,裡頭是月白色的百褶裙,頭上只有一支綴著珍珠流蘇的蝴蝶釵子,隨著她的動作,顫動著纖薄的翅膀。

    「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鄭沅突然問道。

    江問舟搖搖頭,他想說淑儀的名諱他這樣的人不配知曉,但不知怎的,他卻不想這麼說出口。

    在這樣薄霧一般的雨中,低飛的鳥雀啾鳴著振翅飛過。

    他從沒那麼希望自己還是江問舟。

    鄭沅捧著可頌咬了一口,又端起瓷碗,舀了一勺放入嘴中,感受著薑汁的辛辣與牛乳的甜滑,江問舟開始學著她的樣子,一口一口慢慢吃著手中的食物,時不時又忍不住轉頭去看。

    鄭沅發現江問舟在看她,便彎起嘴角沖他笑:「我的手藝如何?還行吧?」

    江問舟點點頭:「很可口,小人從沒吃過。」

    鄭沅誇張地嘆氣:「都是簡單易得的東西,在這裡實在太無趣了些,平時里只好想著琢磨這些吃的喝的。」

    江問舟低聲道:「挺好的。」

    鄭沅笑著搖了搖頭,目光看向遠遠被風吹得緩緩游移的雲,雨已停了,陽光透出雲層,又碎碎的落在地上。

    「我叫徐蕙。」鄭沅又看向江問舟,「蕙是蕙蘭的意思,因為我生在秋天,那天家裡的蕙蘭開得很多,一莖開了八…九朵花,我爹覺得是個吉兆,其實只是我娘不大會養花,尋常蕙蘭就是開那麼些的。」

    江問舟也笑了:「我阿娘也不大會打理花草,多虧了我家原有個嬤嬤很精心,侍弄得很好,否則滿院子只怕也活不成幾株。」

    在他的夢裡,江家那個小院永恆地存在著。

    他很想念故去的風和物,想念故去的自己。

    江家被抄後,他的人生像是被攔腰截斷,獨處時才能站在記憶深深的溝壑邊緣,瞭望另一邊那個完好無缺無憂無慮的自我與那些深愛之人的音容笑貌。

    才能飲鴆止渴般,勉強活下去。

    他很少在人前提起這些,但徐蕙似乎總能帶著香甜的氣息輕易破開他的心防,撫平所有的傷疤。

    後來鄭沅便常常避開身邊所有人的視線,去見他,和他分享自己新做的糕點。

    移栽的山茶一邊開花一邊抽條長高,江問舟也給她帶來了更多的花——月季、薔薇、海棠……她心心念念的葡萄藤,也在入秋的時候機緣巧合的得到了——旁的宮裡砍下來不要了,正要當柴燒了,被花房的太監看見了,想起隔三差五來要花的江問舟,便留了個心眼,留下了帶著根的部分。

    葡萄藤下鄭沅使喚馮山海扎了個鞦韆。

    當初荒蕪、破敗的小院子漸漸變得花團錦簇,入了秋,江問舟甚至帶來了許多野菊,矮矮的種在院子裡,沒幾天便開滿了庭院。

    山茶是花期很長的植物,落下的時候整朵整朵的凋在地上,落英繽紛還顯得特別賞心悅目,而薔薇則爬滿了院牆。

    鄭沅的冷宮菜單已開發到進階版,這些日子她做了蛋撻、烤牛肉餅、雞蛋餅、還做手抓餅、羊肉臊子麵、福鼎肉片、涼麵等等。

    鄭沅以為自己會這麼愉快地過下去呢,想著冬日裡寒冷,她開始替蕭娘子和嬋娟縫毛毯,給江問舟做了雙棉鞋子、兩雙羊毛手套,也開始釀果醋和果酒。

    這日子過得十分安逸,江問舟聽她提起後,便用竹子與木板刷上漆,做了飛行棋、跳棋、大富翁,閒來無事,幾個人便湊在一起下棋。

    春草最愛這些了,每日都找鄧五兩玩,因為只有鄧五兩才會無條件地遷就她,輸給她。

    這樣快樂平靜的生活被打破,是趙貴妃被貶入冷宮。

    鄭沅心想,終於走到這部分劇情了呀。

    這宮裡盛寵不衰的趙貴妃,一直跟悲劇。

    或者說。運氣不好。

    她是趙丞相的女兒,也是太后的侄女,是聖人的表妹,自幼養在宮中,聖人對她也有情意,趙貴妃一直覺得自己定然會當皇后的。

    可惜,聖人後來在一場花宴上愛上了顏太傅的嫡女,因太后已逝,沒人敢再置喙他,便不管不顧冊立了顏氏為皇后。

    他與顏皇后琴瑟和鳴,卻苦了趙貴妃。

    沒想到顏皇后紅顏薄命難產而亡,趙貴妃便開始了數年獨寵,無論她怎麼作怎麼跋扈也沒有人能撼動她的地位。

    沒想到,女主徐蕙橫空出世,趙貴妃看到她的臉就知道自己與表哥恩愛的好日子到頭了。

    但她沒想過要做什麼,她是這個宮裡比女主還要痴的人。

    趙貴妃被打入冷宮,大約也是元綦為了平衡前朝後宮故意做的幌子罷了,但趙貴妃不知道,或者是不願再找藉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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