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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56:27 作者: 南風不盡
嬋娟勸解無效,她還為淑儀想安安生生留在苦竹園過日子而吃驚。因淑儀從小是在京城市井中的熱鬧繁華里長大的,入了宮便常念叨宮中規矩大又無趣,更別提到了灰撲撲、破爛爛的苦竹園,更是渾身上下都不習慣。常常提及在徐家那座三進的宅子,提及街頭巷口的窯雞與甜漿鋪子,如今怎麼……
倒是一直沉默的蕭娘子開了口:「淑儀既然決定了,那便照著淑儀的意思做吧。」
嬋娟更詫異地看了親娘一眼,但蕭娘子只是對她搖搖頭。
蕭娘子也不信淑儀真的想留在苦竹園,她從小就泡在蜜罐子之中,哪裡吃過那些苦頭?只是不知她怎麼生出這念頭來了,還要親自去外頭內侍中尋摸探看,外頭雖離宦官居住的值房極近,但一個連一兩銀子能兌幾文錢都不知道的大家閨秀,不叫那些人精騙得暈頭轉向才怪,能起到什麼作用?
不過淑儀還是長大了些,對張德妃的那幾句論斷倒是說到了點上。
如今一動不如一靜,且不要與苦竹園之外東西六宮裡的任何人聯絡為好,一切都該讓徐典事去走後宮之外的門路才是,這才是穩妥法子。等徐典事搭上御極殿總管太監的門道,大把銀子砸下去,總有出頭之日。
蕭娘子想得十分冷靜,但考慮到徐蕙的身子,便還是軟下了心腸。
既然如此,便叫她撞撞南牆吧,知道不可為也就回頭了。
到時候她便能安生忍耐些時日了。
第二日,鄭沅便高高興興地用過早飯,今兒的早飯是嬋娟照著鄭沅說的法子做的,拿鹼水和的圓麵條,事先先在蒸籠里蒸上一小會,再立馬過冷水,這樣吃起來便特別精道。
蒸麵條的空擋,正好炒芝麻醬,這炒法也有醬油,炒時要邊加香油,然後再擱上醬油和鹽,最後才剜半勺豬油,這頭尾兩次油加得都不能少了,否則這醬便少了些郎朗上嘴的獨特香味。
等麵條晾涼,芝麻醬也調好,便可下水焯一焯,再切條酸豆角、蘿蔔丁,拌上醬灑些蔥花就能吃了。
麵條條細槳韌、色澤黃亮,芝麻醬又香,熬得濃稠裹上麵條,再加一點醋,這是點睛之筆,這麼熱騰騰吃進肚,冬日裡配上蛋酒,夏日鄭沅便讓蕭娘子磨了綠豆沙,清清爽爽。
嬋娟拉的麵條粗,不是那種軟爛的麵條,吃起來又有嚼頭又香,尤其是這兒吃上的芝麻醬比鄭沅在現實世界街頭小吃店吃得都香,大梁的芝麻醬都是現磨的,不是後世店裡賣的現成瓶裝芝麻醬,相比起來,那滋味、香味一個天一個地,更別提後世有的小店還會加些花生醬充數,那味兒就更不同了。
鄧五兩被賣前原是南方人,沒吃過熱乾麵,鄭沅吃的時候,他正提熱水進來,忙活完才湊到廚房,一開始看著乾巴巴一坨還嫌棄:「怎麼不加些湯料,這不得噎得慌?」
鄭沅吃完了一整碗面,又喝了一碗加夠了糖、清爽潤口的綠豆沙,正飽得揉著肚子消食,晃悠到廚下,便聽見鄧五兩這句話,便走進去,拿了瓶醋過去給他碗裡加了點,又多剜了一勺酸蘿蔔片:「你先吃,吃了再說。」
熱乾麵講究的就是趁熱吃「三轉九拌」,嚼起來韌性十足滿口生香。
鄧五兩將信將疑地下嘴,一開始還吃不慣嘴裡那乾巴的感覺,再吃幾口把味蕾都打開,便停不下筷子了,嗦面嗦得不亦樂乎,還不忘配上一口綠豆沙。
「爽快!」吃完後,他一抹嘴,和鄭沅一般揉著肚子在院裡繞圈。
馮山海則沉默地加了又加了碗,一旁吃空的白瓷碗已經堆到了第三個。
眾人都吃飽喝足,鄭沅便帶著鄧五兩、嬋娟一塊出門。
三省齋在苦竹園的東邊角,別看鄭沅已覺得住的屋子破敗不堪,但出了三省齋的門,走到坑坑窪窪的石板路,看見太監們住的一整低矮的廊房才知道,給罪妃住的算是這裡頭最好最大最顯眼的了。
狹窄的石板道上有做苦役的太監背著重重的柴火步履蹣跚,還有被麻繩串成一條,穿得破破爛爛的罪奴被典獄司的掌事揮著鞭子像牲畜一般趕著,隔了老遠才能見幾間有屋檐的屋子,鄧五兩看了這些房子連忙拉著鄭沅繞道走,他臉色有點白,縮了縮肩頭解釋道:「那是這兒關押戴罪奴僕的刑房。」
屋頂的煙囪里升起一叢叢黑煙,像一團團不詳的烏雲,被風吹散,飄向了被一重一重那望不見盡頭的宮牆之外的廣闊天空去。
「那些煙,是燒烙鐵的煙。」鄧五兩說。
鄭沅看得很認真,對宮闈也有了一個最初步的了解。
這裡是宮廷里最骯髒污穢之處,也是那些生於雲端的貴人們不會踏足的賤地。
這裡的人深陷黑暗,人人都放棄了掙扎,江問舟卻把自己活成了一道光。
還連帶著照亮了女主。
鄭沅一開始出門,沒有走得太遠,走到了當初女主初遇江問舟的蓮池便停了腳步。
眼前的景致與當初徐蕙見到江問舟時很相似。
接天蓮葉無窮碧,湖面如鏡,對面一座老山亭,亭中空無一人。
後來接連幾天,鄭沅都按照既定路線穿過了太監值房,走到蓮池便停一停,又沿著來路回去。
她是在第三日,見到的江問舟。
「沒眼色的蠢物!連累你高爺爺挨了訓斥,還罰了奉銀,誰准你胡亂說話的!平日裡當那鋸了嘴的葫蘆,到了主子跟前就知道順杆現眼了!看老子打不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