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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56:27 作者: 南風不盡
「可不, 」鄭沅一點也不心虛, 她是相信她自己,站起身來由著嬋娟為她整理裙擺, 低頭笑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如今神清氣爽,自然信了,你也別疑了,能著書立說流傳於世的,自然有可取之處。」
嬋娟拿她沒辦法,只好伺候她洗漱,叫外頭風大,又格外讓鄭沅多披了件帛羅,又強調道:「淑儀千萬別讓我娘知道是我給您刮的痧,她要是發現了,定要打死我的。」
鄭沅笑起來,再三應了,嬋娟才肯帶她到院子裡曬曬太陽。
夏日的清晨已有了幾分暑意,陽光濃郁,三省齋屋前的小院裡剛修整過,一堆一堆拔除的荒草堆在角落裡,可以看出當日他們剛剛來到此處時,是一番怎樣荒蕪的景象。
三省齋中原本便有兩個老太監守門,當初徐蕙一人到此時,那兩人就當她是個死人似的,從不搭理,只每日做著自己看門的活,不讓徐蕙出去。
蕭娘子進來的第一天,便褪下了身上所有金銀首飾,再掏出幾個金餅子,拿錢狠狠踐踏了他們,一下就收服了那兩個沒根子的閹宦。
如今兩人對蕭娘子與鄭沅已是有求必應,甚至會主動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機靈點的那個還常常提醒蕭娘子那邊內侍值房裡的情況。
會被扔到這苦竹園的太監,不是犯過錯、受過病的,便是那得罪了貴人,被打發來的,早絕了升官發財的念想,自己又是絕了後的人,因此對銀錢極為看重。
徐蕙不大懂,鄭沅卻知蕭娘子看人狠辣,一下便知他們雖然可鄙,卻也可用。
這兩個太監,有個體格壯碩性子沉默的叫馮山海,不愧其山海之名,身材高大的如山,面目又生得凶神惡煞,叫人看一眼都害怕,蕭娘子卻說他算是老實憨厚人,是因為生得兇惡才不得貴人們喜歡,分宮幾次都被退回,後來便去做雜役,又性子耿直不會鑽營得罪了人,便被發配到了這。
另一個瘦小些,一雙三角眼靈活得很,賊眉鼠眼,名叫鄧五兩,據說他是被親娘五兩就給賣了的,所以淨身的師傅便給他取了這個名兒。
他這個人,嘴上很會奉承,又像個猴兒一般哪兒都能鑽,什麼樹都幾步便爬的上去了,當初也是有好前程的,但他有隻手被砍斷了三根指頭,據說是因為偷了貴人的東西,被人檢舉出來,砍斷了手指打得半死扔到這兒來的。
這倆個太監平日裡也不交好,兩人幹活起來常鬧得不可開交。
吵是吵不起來,馮山海的性子想來是能動手的絕不bb,常常鄧五兩上躥下跳叫囂著氣焰囂張,但馮山海一巴掌就能把鄧五兩拍地上。
然後大晚上馮山海回屋,剛推門就兜頭淋一身屎尿,鄧五兩便窩在被窩裡偷笑。
總之兩人的官司打也打不完。
鄭沅聽說蕭娘子對他們倆的評價,都覺著不好。感覺都不像是忠心的人,就怕留在身邊到時候又生出事來。
但蕭娘子說:「如今咱們缺人使喚,沒得選擇,這等人只用金銀利好驅使罷了,有些活,有些地方,只有太監能做、能去,沒必要因噎廢食。」
鄭沅想了想,便同意了。
如今也證實了蕭娘子的話,馮山海性子沉默也沉穩,以前家裡是獵戶,正蹲在院子裡製作干皮。要制出一張好的皮子可不容易,馮山海昨日幫著蕭娘子處理了兔子,七八張都完整地剝了下來,拿鹽硝水泡了一整晚,今日把油脂和碎肉一點點清乾淨,便要掛起來暴曬一日,曬乾後還得用梳子細細把毛梳開。
皮子製成了,攢到冬天想來也能做幾床床褥子,聽說這苦竹園冬日冷得很。
這活得極心細才成。
除了他,沒人會做。
鄧五兩則在廚房裡幫著嬋娟醃製兔肉,幾隻大兔子一日吃不完,這樣熱的天氣更怕腐壞,只好用粗鹽醃起來,掛在通風處風乾。
他還趁著天時好,不辭辛苦到上林苑後頭有做燒窯的山腳下,運來了能脫胚的黏土,脫了一日的土坯,給春草搭了個兔子籠,喜得春草蹦蹦跳跳,整日裡更在鄧五兩身邊,「五兩叔長,五兩叔短」喊個不停。
鄧五兩那三白眼都笑成了眯眯眼。
他們對鄭沅這個落魄的淑儀勢利眼,帶孩子卻很耐心。
鄭沅坐在殿門口看了半天,春草整日裡瘋跑,與鄧五兩玩捉迷藏玩了半天,累了又趴到馮山海寬厚的背上,看了會他制皮子,半響便歪了小腦袋,打起了小呼嚕。
鄧五兩看了看,便也挪了幾寸,蹲在馮山海身邊幫手,嘴裡抱怨的話都低低的,生怕吵醒了他背上的小丫頭。
院子裡的牆根下,春草不知從哪裡移栽了幾叢野花點綴,叫這小院不至於看著太過寒酸。
鄭沅留意到了,不由露出一絲笑。
她突然感覺自己喜歡這個世界女主身邊除了男主外的所有人。
他們都像是小太陽,溫暖著徐蕙前期的人生。
春草從小是在徐家長大的。徐娘子和氣,又喜歡孩子,將她當做半個女兒疼愛,因此長到八九歲還是不知愁苦的年歲。倒是嬋娟還在親爹後母手上狠狠磋磨過幾年,雖然不過十四五歲,為人已十分老成,行止間很有蕭娘子的教導主任風格。
鄭沅看到春草胡亂種下的野草野花其中有好幾叢白接骨,花朵淡紫,是常長生在水邊的,因葉與根莖可入藥,在阿月世界侍弄了半輩子藥材的鄭沅便一眼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