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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51:09 作者: 木子金三
    「吾兄勿怪, 阿述有罪,謹舍此身,以還骨血。」

    一個月後, 葉家大兄府上新添白幡。

    裴讓聽聞消息後只是淡淡應了一聲,扭頭問起兒子近況。

    管家道:「熾公子一刻鐘前哭累了, 方才睡下。」

    裴讓垂下眼,少頃起身去尋兒子。

    短短一個多月時間, 裴熾瘦了一圈,他像只無助的小獸蜷縮成一團, 眼睫上還掛著淚珠。

    「真可憐。」裴讓俯身將兒子攬在懷裡, 輕輕拍著兒子的背。

    盛夏的天熱了, 蒸騰熱意湧進屋,裴熾額頭上浸滿細汗還一個勁兒往裴讓懷裡鑽, 無意識的喚娘。

    裴讓給他擦擦汗,盯著兒子的小臉,猶豫半晌後親了一下。

    夏日雖熱,但草木豐茂, 總歸是比天寒地凍好過的。關外的戎人攻勢緩減,程敘言抓緊時間練兵。

    這半年時間程敘言穩紮穩打,他聽的進守城將領的建議,再配以系統里兵法, 他進步神速。

    消息傳回上京, 滿朝文武無一不驚, 天子心中歡喜雀躍, 面上還得裝出淡定模樣。

    新城縣主挺著大肚子來尋卓顏閒聊,聊起此事:「你家程將軍真是了不得,那些武將都酸死了哈哈哈。」

    卓顏:「我家夫君只是多點運氣罷了。」

    「你又謙虛。」新城縣主翻個大白眼,又捻了一塊綠豆糕吃著,「整天托著大肚子,煩死了。」

    卓顏無奈:「你這麼說小心孩子聽到,以為娘親討厭他。」

    新城縣主頓住,眼神飄忽:「不不能吧。」

    恰好此時壯壯和阿緹過來,兩個孩子盯著新城縣主的大肚子瞧。

    壯壯忽然道:「姨姨,我能摸摸你的肚子嗎?」

    新城縣主:「啊?」

    她下意識撫摸自己的腹部,磕巴道:「可…以吧。」她還挺喜歡卓顏的兩個兒子。

    壯壯小心翼翼靠近,伸著小手撫上新城縣主的肚子,倏地他手下彈了一下,壯壯嚇得摔個屁股蹲兒。

    卓顏驚的起身,阿緹趕緊扶他哥哥起來。

    「縣主還好嗎?」卓顏關切道。

    新城縣主擰著眉,面色嚴肅。卓顏心裡一跳:「縣主?」

    卓顏差點要給新城縣主號脈,新城縣主抬起頭,聲音飄忽:「剛才好像是孩子在動。」

    卓顏鬆口氣,啼笑皆非:「那是胎動。」

    在新城縣主和壯壯阿緹疑惑的目光中,卓顏解釋一遍。新城縣主的臉色變來變去,匆匆離開程府,她進馬車後摸著肚子忙不迭道:「娘最喜歡你了,你是娘的心肝兒。娘是說大夏天煩死了,不是說你。」徐霽從小體弱,他們為要上這個孩子,徐霽沒少遭罪,各種法子都試了。

    新城縣主原本是衝著徐霽的皮相和才華去的,但婚後公婆和善,丈夫疼愛,除了徐霽不能常陪她出門遊玩,新城縣主再沒不滿意。

    一般男子沒個孩子,盡可著女子折騰,徐霽是折騰自個兒,努力調理自身,還會小意哄著新城縣主。新城縣主又非無情人,哪經得住這般柔情蜜意。

    那廂新城縣主離開後,阿緹站在檐下,小臉嚴肅。

    「在想什麼?」卓顏蹲下給他擦擦汗。

    阿緹側身捧住卓顏的手,眸子幽黑,日光將他的半張小臉照的通透,白與黑極致對比,他道:「葉伯娘去了,但縣主的孩子即將降生。娘,人沒了就真沒了嗎?」

    卓顏看著他,那雙稚嫩的眼中映著她的身影,尋求一個答案。卓顏眉眼溫柔:「是,人沒了就沒了,無

    論是誰,身後也不過一抷黃土。」

    話音落下,阿緹的眼中流出兩行清淚,「若是如此,還有什麼意義。」

    「傻孩子,你當你學的詩詞是誰做的,那聖賢書又是誰著的?」卓顏輕輕的拭掉他的淚,「哪怕先賢的身體化為黃土,可後人一直記得他們,傳承他們的意志,這本身就是一種無與倫比的意義。你看那石頭,百年千年的存著,可無人識無人理,它靜悄悄的存在又靜悄悄的消亡,再多的時光也不過空流。」

    「阿緹,人們畏懼死亡,是因為未知,也是因為留戀。」

    阿緹抿了抿唇:「葉伯娘那麼疼阿熾哥,她肯定放不下阿熾哥,那她死去的那一刻是不是很害怕。」

    卓顏將小兒子攬入懷裡,「或許吧。」

    烈日爬上正空,日光愈盛,阿緹靠在卓顏肩頭看著院中一切,區區一片葉子反射的光芒也如此耀眼,日光之盛萬物不敢掠鋒芒,可只需幾個時辰,它又會沉下。

    日落復日升,人去何復來?

    次日卓顏帶兩個孩子給裴府遞拜帖,她本該避嫌,可想到裴熾也只能厚著臉皮登門。

    裴讓避開去,卓顏母子被管家領去花園,裴熾坐在花叢旁,曾經滿園奼紫嫣紅的牡丹花已經全數凋零。他發著呆,壯壯喚了他好幾聲,裴熾才有反應。

    「程錚?」

    壯壯摸了摸他的小臉,把人抱在懷裡拍拍對方的背:「我知道你難過,但我會陪著你。」

    裴熾沒有回應,直到壯壯感覺他的肩頭傳來濕意。卓顏伸手攬住兩個孩子,原本無聲哽咽的裴熾頓時嚎啕大哭,一聲聲喚著娘。再烈的日光也驅不走悲意。

    阿緹環視四下,景物依舊,斯人不再。

    「小公子?」

    阿緹抬眸,對上白朮和半夏擔憂心疼的目光,白朮蹲在他面前,拂過他的小臉,小心翼翼問:「小公子,您在哭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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