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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51:09 作者: 木子金三
    當初會試後,那群上榜的未上榜的考生包下臨水居整個二樓給程敘言設一場鴻門宴,雖是數人眾籌費用,也可見江南贛地一帶考生的富庶,某種意義上也算「重視」程敘言了。

    大約是雅間內寂靜,裴讓咽下口中食物後介紹菜餚。他知道程敘言懂,但他仍是找話。程敘言靜靜聽著,偶爾附和兩聲,仿佛真的第一次品嘗。

    兩個人中間客氣又疏離的氛圍抹不去,偏又得維持故人相逢喜悅無邊的假象。

    程敘言年初就至上京了,如今大半年過去,他入翰林院也有一段日子,裴讓才現身。他倆這情誼比春闈時的飛雪還薄弱。

    程敘言思緒頗多,裴讓忽然道:「仲惟,愚兄今歲在吏部當職,按理說你來上京,愚兄該早些尋你,但愚兄實在是公務繁忙抽不開身,你莫介懷。」他端起一杯酒敬程敘言,仰頭一口氣飲盡。

    「慎禮客氣了。」程敘言也飲盡杯中酒,他道:「我那時一心顧著春闈,無暇他顧,慎禮莫與我計較才是。」他又回敬裴讓一杯酒。

    從裴讓單方面斷了跟程敘言的信件來往,程敘言心裡就有了數。他若春闈前去尋人,不定裴讓如何想。

    裴讓聞言微怔,隨後笑了笑,那雙琉璃般的眸子含煙蘊霧,再不復年少時的清澈,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餘暉耗盡,夜幕從四下席捲而來,雅間裡掌了燈,將整間屋子照的亮堂。

    夜風吹動扇窗發出沉悶的響聲,雅間內也攜了涼意。程敘言起身關窗,順勢道:「天色已晚,你我二人明日還得上值,咱們如今都在上京,往後多的是時間相聚不急在一時,慎禮覺得呢?」

    裴讓頷首,下樓的時候程敘言落後裴讓一步,也是他目送裴讓上車遠去他才離開。

    時明趕著騾車,微擰著眉。

    上京的夜晚也是美景,街邊的小販將夜幕驅逐後留下精心打理過的物品,等待行人挑走。

    小孩子舉著風車在街上跑來跑去,到處都是歡聲笑語。時明得十分小心,免得騾車不小心撞倒行人。

    騾車行駛在平整的街道,速度又慢,晃感十分低微。程敘言靠著車壁不知不覺睡過去。

    夢裡情景似油畫般五彩斑斕又光怪陸離,少年的身影被塗上厚厚的顏料,程敘言看不清了……

    他從夢中醒來,入目是熟悉的屋頂,程偃坐在床沿為他擦臉,「做噩夢了?我讓阿明給你熬碗安神湯。」

    「不用。」程敘言半坐起身,他扶著額臉色嚴肅:「……想起了過去的事。」

    他跟裴讓之間道是無情,又有情三分。道是有幾分情誼,又似霧似雲,沒個真切。

    他們相處的時間是有的,可是相處時彼此輪流都在不好的狀態。最初裴讓驕傲率性,程敘言雖守禮溫吞卻也受裴讓吸引。如果沒有後面的事,他們會成為同窗好友。

    然而世事無常,不久後程敘言受陸氏重創,性子一度向懸崖陡壁而去,自顧不暇。當程敘言後來尋回一些理智時,裴讓已經跟他背道而馳。

    程敘言如今也拿不清裴讓在他心裡的定位,真真假假,虛無縹緲。尤似大夢一場。

    忽然程敘言頭上一沉,程偃揉揉他的腦袋,溫柔的像哄幼兒:「敘言,世間自有緣法,萬事莫強求。」

    程敘言握住他爹的手,心莫名安了幾分,「我省得。」

    道理他明白,只是今日跟裴讓近距離接觸,他情緒有點起伏。

    「爹叫阿明給我熬碗粥吧。」今晚那頓晚飯程敘言真沒吃好。

    東廂房的門窗半掩,夏日的夜風吹來激的燭火搖搖晃晃。

    程敘言坐在羅漢床上,用勺子一下一下攪著粥,程偃道:「你可打聽過裴讓了?」

    程敘言少見的支吾。

    程偃耐心的擦拭青竹鏤空玉佩,頭也不抬道:「他在殿試中排名二甲末,險險占了一個進士出身。」別看只是一個名額之差,區別是進士和同進士。

    同進士的上限低,有些終其一生也不過達到四五品。進士的上限則高多了,細數內閣閣老,大學士皆是進士出身。

    裴大郎君亦是正經的兩榜進士。殿試之後裴讓被榜下捉婿,做了太僕寺少卿的二姑爺。有一位正四品京官的岳家,裴讓又會處事,入翰林院不多時便進六部觀政,現在已是吏部主事,正六品的官員。官職比程敘言這個從六品修撰還高一級。

    別看裴讓比程敘言科舉早,但兩人之間間隔的時間並非五六載,再者狀元含金量還是很高的,否則也不會人人都嚮往。

    裴讓只用了兩年多時間,不但縮短名次上的差距還壓程敘言一頭。六部之中,吏部是公認的難進。別看吏部主事不過正六品,便是地方三四品官員到裴讓跟前也得客客氣氣,誰讓吏部掌官員升遷考核。

    這其中雖有裴讓岳家的助力,但不能否認裴讓自身的才幹。

    程偃語速不疾不徐,言語內容也詳略得當:「敘言,爹得提醒你一句,太僕寺少卿是太子黨。」

    雖然天子尚在位,但太子依然是天子之下第一人,論正統論威望都是其他皇子所難及。

    太僕寺少卿是太子黨,裴讓又是太僕寺少卿的二姑爺。裴讓自動打上太子黨標籤,種種緣故之下一路順遂也就不意外。

    程敘言聽著聽著,終於知道哪裡不對勁,「爹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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