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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51:09 作者: 木子金三
杜修垂著眼:「我只是想,易地而處我不會比敘言做的好。」只要程敘言願意,大可以在鄉地滋潤過日子,照顧好程偃吃喝,足是孝順。
可程敘言不遠萬裡帶著他爹四處求醫,淋過大雨,曬過烈日,翻過山峰,渾身狼狽的來到他祖父面前。
程敘言以為求他祖父治病需要什麼天大的條件。其實不然,他祖父隨心所欲,從不在一個地方停留過久。而求醫者能尋著蹤跡找到他祖父,就已經通過考驗。
求人者也需先自立。
他欣賞程敘言的毅力,因為被程敘言救過而更有感觸。他現在閉上眼睛,腦子裡還能清晰浮現,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介於少年與青年的男子手持斧刃殺敵的英勇模樣,鮮血濺在空中,火光下,那血暗的發稠,仿佛腐朽又污臭的沼泥。只有那個鮮活跳動的人,是唯一亮色。
杜修在意性命,但外力無可抗拒時他也認命。能活著固然好,死去他也不怨。生命和死亡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並沒有很明確的分割。只當是沉沉的睡去不醒來的一覺罷。可那樣總歸少些樂趣。
他還是喜歡仰頭見青日,俯身憐花嬌。同樣是河水湖泊,盛夏是暖的,寒冬是冷的。
白白胖胖的葵花子仁堆成小堆,把小麻雀高興壞了,在桌上蹦蹦跳跳,吃的小腦袋都不抬。
等到吃飽喝足,它拍拍翅膀飛走,如來時那般迅速和突然。
祖孫倆相顧無言,半個時辰後,上年歲的老者精神奕奕的離開酒樓,他負手而行,寬廣的大氅在空中盪過一個漂亮的弧度。
杜修改道回院子,他得去安慰一下敘言。
深夜時分,程敘言出門透氣,泠泠的月輝灑落一地,他站在院中出神。
「睡不著?」身後傳來一道渾厚的聲音,程敘言回頭,不是杜蘭又是誰。
他趕緊一禮,杜蘭擺擺手:「別整那般多虛禮。」
兩人並排而立,程敘言剛才的愁緒被打亂,這會兒他看著身邊人:「不知杜先生為何起夜?」
杜蘭捋了捋鬍鬚,淡淡道:「白日深眠久,夜裡不知困。」
程敘言不再多言。
夜風寒涼,但一個年輕人火氣足,另一老者裹著厚實斗篷,誰也未冷著。
吹了兩刻鐘涼風,杜蘭轉身回屋,他以為這個後生有話跟他說,沒想到對方一句話也無。
院內只剩程敘言一人,他低頭呼出口氣,夜色裡帶著淡淡的白霧。
真要論疑惑,程敘言心裡有好多問題,但一時不知從何開口。凌亂的髮絲被風吹起,仿佛一隻手溫柔的拂過他的臉,可惜卻沒有任何溫度。
黑暗總會退去,再過幾個時辰,大地又會迎來光明。
程敘言抹了把臉,回屋歇息。
他後半夜才睡下,是以,次日起晚了。
外面旭日升空,廂房內只剩他一人,程敘言起身穿衣,但沒想到一開門,程偃站在院子裡,陽光落在他身上,溫柔的對程敘言微笑。
程敘言還維持著開門的動作,易知禮手舞足蹈跟他解釋:「杜大夫太厲害了,拿著銀針在偃叔頭上扎了一會子,偃叔就恢復神智了。」
程敘言如夢初醒:「爹?!」
程偃依舊對他伸出手,程敘言遲疑一會兒,終於走向程偃,在雅致的院子裡,在溫暖的太陽下,父子相擁。
程偃拍著兒子背部的手輕微顫抖,他想起貨船上那個夜晚的事,滿心後怕。
這個孩子多災多難,旁人一輩子也遇不上的事,盡叫他受了去。
杜蘭:「咳——」
程敘言呼出一口氣,鬆開他爹,對杜蘭深深一揖。
杜蘭冷哼:「先別忙著謝,你父的病症棘手,先保守治療。」他忽然板下臉,沉聲道:「後生,老夫提醒你,一旦開始治,這藥材的花銷沒底。」
易知禮心裡一咯噔。
程偃神色憂鬱,「杜先生,在下…」
「如果只是銀錢問題的話……」程敘言昂首笑道:「我想我可以解決。」
他眉眼明亮,立在日輝下,一時竟不知他的眼和日輝,哪樣更耀眼。
杜修仿佛被刺著般斂目,敘言於他有救命之恩,他自然會盡力幫忙,可按祖父透露的口風,這後續藥材花費不知凡幾,他恐怕也不能包圓。
第69章 水師參將
杜蘭是位很有行動力的人, 既然答應程敘言醫治程偃,他很快擬定詳細的治療步驟。
按理來說, 程偃腦內存有淤血, 活不過幾載。他如今還能走能動,跟他受到的悉心照料有很大關係。從前是陸氏,陸氏去世後由程敘言接手。
陸氏和程敘言二人的共同之處, 皆在保證程偃衣食無憂的同時, 讓程偃的每一日都活的開心。
沒有誰篤定笑口常開能長命百歲。可鬱鬱寡歡的人的確不長命。
日頭高升,小院的小廚房外面另起土灶, 定製的大鍋內熬著濃濃的藥湯, 灶內火勢熊熊, 藥湯咕嚕咕嚕冒泡,整個院子皆是散不去的藥味,杜修掐著時間又往鍋里倒一籃子藥材。
「敘言。」程偃嘆氣。
院中念書的程敘言默默收回目光,無辜道:「爹,您剛才講到哪裡了?」
程偃合上書,「我們還是回屋學罷。」
程敘言把頭搖成撥浪鼓, 他如此執拗,程偃也拿他沒法子。
程敘言看著褐色的藥湯, 想起杜大夫的話:你父沉疴難拔, 需先以藥浴軟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