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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30:13 作者: 於拾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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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王造反的那天是個晴朗明媚的日子,天空是清澈的藍,連雲朵都不見多少。
京城中一切如常地忙碌著,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城外就突兀響起了兵刃相接的聲音,一聲聲冷得讓人心肝顫。
鋼甲銀盔的城防軍騎著馬在京城每一條大路和小道上飛奔,手中敲著一隻銅鑼,一聲聲高喊:「福王謀反,城門戒嚴!」
高亢的聲音和著銅鑼的脆響傳遍了大街小巷,無數人不約而同地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僵立片刻後做出了相同的事:回到屋裡,緊緊鎖上房門,倚著牆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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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
聞人笑摟著西西和哈哈,把臉埋在它們柔軟的絨毛里,同樣無法克制地微微顫抖。
她心中百般情緒交織,難過、仇恨、憂懼、還有些終於塵埃落定的釋然----該來的最終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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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慈寧宮。
崇元帝單手端著一杯涼掉的茶,抬眸看了眼跪坐在佛像前的太后,聲音淡淡道:「如何,你最喜愛的兒子,這回可是讓你大吃了一驚?」
太后轉動佛珠的枯槁手指微微顫抖著,轉得越來越急,沉默許久才道:「阿彌陀佛。」
崇元帝嗤笑了聲,充滿惡意地說道:「你說朕要不要留他一命?」
轉動的佛珠驟然停下,太后揚聲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弟弟不過是做錯了事,並未釀成大禍----」
崇元帝喉頭滾了滾,泛上一股噁心的感覺,忍無可忍地打斷道:「那是因為朕察覺得早。」
太后蒼白的嘴唇動了動,剛要開口辯什麼,就聽那邊崇元帝又冷笑道:「他造反會害得多少人丟了性命,這就是你說的好生之德?」
「說到底,你不過只把自己兒子的命當命罷了,「崇元帝面色冷厲,語氣滿是嘲諷,「瞧你們把他給慣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這麼多年來,被先帝嚴格要求的是他,絞盡腦汁應付朝堂上大臣倚老賣老的是他,冒著性命危險帶兵出征的也是他。
他幸運的弟弟享受了先帝與太后所有的寵愛,本能老老實實當個閒散親王,可惜心太大,偏還長了個豬腦子。
太后閉上眼,聲音顫抖著道:「你若是不願饒他一命,能否放過王府其他人?安兒和姍兒是無辜的。」
「她無辜?」崇元帝意味深長地反問了句,「怕是要問問笑笑同不同意。」
啪嗒一聲,太后手中的佛珠掉落在地上。
唇角噙著一絲笑意打量太后絕望的神情,崇元帝的目光冰冷到了極點:「你害死皇后的時候,可能想到會有今天?」
太后猛地睜開雙眼,高聲道:「哀家與你說了多少次,哀家不曾----」
可惜無論她如何爭辯,崇元帝都是那樣一幅冷淡中帶著恨意的模樣。
太后覺得有些喘不過氣,撫著心口,呼吸愈來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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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
腳步匆忙的侍女推開門走到聞人笑身邊,臉上帶著一絲突生變故的無措,躬身道:「公主,門外來了一位柳府家僕。」
聞人笑心中莫名咯噔一下,「什麼事?」
「樂……樂公子出事了。」
「什麼,」聞人笑怔了怔,急道,」你讓那人進來。」
那侍女應了聲退下,不多時便帶來一名僕從打扮的青年。
那青年跪在地上道:「公主,小的是柳府家丁柳七,這些日子奉命照料樂公子。」
聞人笑蹙著眉打量他幾眼,覺得有些面生,因為擔憂樂海便沒細究,只是問道:「樂海怎麼了?」
柳七低聲答道:「樂公子怕是沒多少日子可活了。」
「什麼,」聞人笑難以置信地站起身,「怎麼會這樣?」
「小的也不清楚,」柳七從胸口掏出一沓整整齊齊的宣紙,「樂公子托我將這些曲譜送來給您。」
聞人笑接過來翻了翻,一句句調子仿佛都透著日暮西山的荒涼、看透生死的豁達。
她抿唇沉默片刻,說道:「我要去看看他。」
她必須得弄清楚,樂海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若是有人害了他,她理應替他報仇;若是她無意中害了他,她就檢討自己的罪過。
一旁不遠處侍立的宮人聞言大驚,不約而同跪在地上道:「公主三思!」
此時正是動亂,公主如何能冒著危險出府。
「無妨,多帶幾名侍衛就夠了,」聞人笑堅持的話擲地有聲,「嚴將軍絕不會讓叛軍踏進城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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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街道上空空蕩蕩,透出一種詭異的冷清和肅殺,偶爾有一兩個行人,無不是捂著腦袋彎著腰,匆匆跑向某扇門。
公主府的馬車匆匆駛過,在柳府門口停下。
聞人笑進了府門,柳七領著她直奔樂海居住的院子。
她方一踏入小院門,就見不遠處的石椅上,樂海正坐著曬太陽。
聽到動靜,樂海回過頭,輕聲問道:「柳七回來了?東西可送到公主手上了?」
似乎喜歡極了陽光的溫暖,他唇邊帶著淡淡的笑。
聞人笑倒吸一口冷氣,緊緊盯著他黯淡無神的眸子,過了半晌才問道:「你,你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