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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20:42 作者: 松下有鶴
他乾脆用被褥從頭到腳裹住南音,將她整個人抱著坐起,和自己面對面坐好。
連每根頭髮絲兒都被一絲不苟地包好,僅有一張臉露了出來,被團成糰子的南音被迫睜眼,不得不正對綏帝。他神色沉沉,定定盯著她。
「上次之事,我確實不該瞞你,你心中有氣,盡可打罵,但——絕不要無視冷落。」綏帝一頓,「你既不喜,下次我便不會再那麼做。」
南音微怔,見綏帝這想和她好好談心的架勢,的確有些動容。
她並不喜歡之前零交流的方式,事實上,在綏帝剛回宮時,她便在嘗試表達不滿,且說得十分清楚。只是他的茫然和疑惑,讓她感覺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種雞同鴨講之感。更何況,他一點都不認為自己有錯。
說不通,見面卻又忍不住想起那件事,南音只能選擇少見面。
這時候她才理解太后和韓臨曾對她說過的,綏帝喜歡一意孤行的含義為何。
「我的氣,其實這些日子以來,也已經消了。」片刻,南音慢慢說著,將長發從被褥中解出,坐得更直些,「只是和先生觀念不同。」
綏帝沉思,朝堂上和他觀念不同的臣子很多,從未被他在意過。可面前人是南音,他願意認真傾聽。
「成婚時,先生說會好好愛護我,的確做到了。先生是遮天蔽日的大樹,將我這朵漂泊無依的小花護在冠蓋下,風雨無憂。但——我畢竟不是真正的花兒,我對先生,亦有同樣的感情。」南音微微垂眸,「先生擁有至尊之位和滔天權勢,我的一切,都來自先生的賜予和厚愛,僅憑這微薄之力,亦想為先生遮風擋雨,也許會惹人笑話。」
綏帝仍盯著她,沒有說話。
「但情感二字,應與身份地位無關,一如先生會娶我為妻。先生待我好,我亦想陪伴、保護先生,難道不是天經地義之事?」她微微攥緊了被褥一角,「先生卻只想讓我做一無所知的人,即便出事了,我也許都會是最後知曉的人,徒擔著妻子的名義,卻好似只是個養來逗樂的玩寵……」
「所以,我在想自己是否自作多情。先生這份偏愛本就是南音的一時幸運,我卻妄想憑藉這點垂憐得到更多。待哪日先生收回這份偏愛,我……」
綏帝看不見她的神色,烏黑的後腦勺在面前,讓他只能憑藉她的語氣去猜測,她是否在傷心流淚。
應是沒有的,被褥下方並未濕潤,她不是那麼愛哭的人。
綏帝喜歡做,而非說。他傾向於身體力行來彰顯心意,很多時候,他的實際行動中,又全是自己的思量。
他是皇帝,憑自己的心意喜好行事,當然無人敢指摘。多少年都是這樣過來的,唯獨一個南音,告訴他,她不喜歡。
這大約是她在自己面前,最堅定表達心意的時刻。
「我絕無將你視作玩寵之意。」綏帝回應她,握住她的手,正欲斟酌言語再回答,外面傳來急促步伐。
「陛下,臣有急奏——」
是林錫的聲音。
二人對視一眼,瞬間意識到定有極其重大的事,南音立刻給彼此取來外衣,命人開門。
林錫夤夜而來,渾身夜露寒霜,俯首道:「內衛傳來消息,相少卿歸家途中遇刺,刺客人數眾多,且有備而來,內衛奮死拼搏,相少卿仍然身受重傷。如今相少卿危在旦夕,臣已立刻著人將他送往太醫院,特來向陛下稟告!」
綏帝仍牽著南音,感覺到她手動了下,回望一眼以作安撫,邊吩咐人服侍二人更衣,邊問:「怎麼回事?」
林錫注意到皇后也在側,便將前因後果解釋清楚。
原來五日前,溫子望來了長安。相如端因連日忙碌,不得閒暇與兄長相聚,直到今晚才有了機會。
溫含蘊和這個少時就掌管了家中生意的堂哥感情頗好,溫子望來京,自也是要看望的。兄妹三人便選在了溫子望買下的府邸相聚,一起用了頓晚膳。
相如端這幾個月來都忙於查案,幾乎每天都在家和大理寺兩個地方來回,且綏帝為保護他的安危,特意撥了四個內衛貼身護衛,一直以來,都沒甚麼異動。
唯獨今夜,趁著雨夜行人稀少,且相如端難得在家和官署之外的地方,殺手便動手了。
動手之地選在空曠無人的長街,殺手有二十餘人,相如端武藝一般,僅有四名內衛拼死相護,且他還要看顧馬車中懷有身孕的溫含蘊。苦苦撐了一刻鐘,相如端身中五刀,刀刀直逼要害,連馬車內的溫含蘊手臂也被砍了一刀。
直到長安城巡夜的護衛聽到動靜趕來,殺手才接連撤退。
此時相如端已橫倒於地,渾身沒有哪處不在流血,溫含蘊受驚昏厥,二人一同被驅車送來了皇宮。
林錫深知綏帝對這位新上任大理寺少卿的重視,動用特權夜開宮門,再趕來稟告。
綏帝面沉如水,「刺客抓到了?」
「唯有一人氣息猶存,但在臣命人帶往詔獄時,已經服毒自盡了。」
為了殺相如端,動用的竟還是死士。思及近日大理寺呈上的密報,綏帝心中閃過許多人選,無法確定。
相如端替他辦事,得罪的人實在太多,縱然許多世家經上次之事被滅了七成威風,但對付一個根基不穩的大理寺少卿,實在易如反掌。
綏帝下意識想讓南音回去休息,想起她方才的話,轉口道:「可要一同去太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