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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20:42 作者: 松下有鶴
在椒房宮待了這些時辰,長安城又飄起了濛濛細雨,起初青絲般淅淅瀝瀝,而後轉大,在園中、低洼出匯出道道小水潭。立在廊下,便能感到撲面而來的濕潤氣息。
聽雨聲,賞美食,本十分愜意。但對鄭瓔而言,沒有甚麼事比膳桌對面坐了個皇帝更可怕。
行止不是和她說,近日國事忙碌,陛下都不得空閒嗎?鄭瓔嘀咕,還是說再忙,陛下都得趕回椒房宮用這麼一頓午膳?
她不敢問出口,自是不得而知。
綏帝雖然沒怎麼露出氣勢來,膳桌上和南音的交流也僅限於親自幫她盛了一碗湯,更多是在同相如端說話。但鄭瓔就是覺得君威如山,有種難言的壓抑感。
午膳一結束,她就拉著相如端迫不及待告退了。
南音好笑,一回頭,綏帝便問她:「身體可好?」
她笑意一僵,登時想起昨夜的事,先前甚麼淡然、沉穩通通沒了,唯有面上的薄紅透露心緒。
「挺好。」她緩慢地道,用帕子試干指尖水漬,飛般地往內殿走。
綏帝想了想,還是往架邊去,輕車熟路地取了一罐藥膏,走向床榻。
「我要歇息了。」南音聽到腳步聲,把自己悶在被褥里,想起早晨醒來的事就覺得無法面對綏帝,「先生不是還有事要忙,快去罷。」
「國事忙不完,不急。」綏帝坐在榻邊靜靜等,很是沉著道,「剛飽腹不要躺,起來上些藥膏。」
「我好得很,不需要上藥。」
是麼?綏帝眉頭微皺,想起昨夜,語不驚人死不休,「你昨夜,用力很……」
後半句被南音飛速起身捂住了。
她感覺到了綏帝要說甚麼,幾乎是以揭棺而起的速度撲過去,生怕他說出甚麼孟浪的話。挽雪她們離得雖然有點遠,但也不一定甚麼都聽不見啊。
綏帝絲毫不覺自己的話出格,順勢抬臂穩住南音,「當心腰疼。」
不說還好,一說,南音就感覺腰那兒的確在不住傳出酸疼,牙都跟著泛起酸來。
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後只能恨恨咬了口綏帝,自暴自棄地往被褥上一趴,「是有點酸,先生幫我上藥罷。」
她也不想在外行走時露出腰疼的姿態,那豈非明晃晃和眾人說做了何事。
綏帝目中閃過微不可見的笑意,承認自己有故意的成分。
南音易羞,在行夫妻之禮時,多是順從於他。昨夜微醺後做出的那些舉動,不得不說令他驚了番,亦格外喜愛。
她高居於上,迷離目光睥睨而來時,更有種難以言喻的鮮活感,仿佛嫻靜羞澀的花苞突然綻放,妍妍風情使人驚艷、沉迷。
當然,作為配合之人,其中微妙的享受,自不可為外人道也。
心中想著這些,綏帝面上毫無異樣,認真幫南音上藥。
掌心和指腹溫熱,揉動的力道剛好,讓南音起初的不適漸漸淡去,抬首回看向綏帝。
「怎了?」
南音搖頭,即便這是先生,她也不可能把相如端告訴的事盡數托出。雖然……她懷疑先生早就知道,表兄會告知她這些。
「先生,懷有私心,想要報復他人,是罪嗎?」
「既有仇怨,自可相報。」綏帝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是聖人之言。」
「但,有把握方可行動。」
他本身就是個睚眥必報的皇帝,哪個人若是有意冒犯、欺辱他,即便當場不便發作,隔了幾日、幾月、幾年他都會算帳。
先前他修道問仙的模樣迷惑了人,大臣們還道他根本沒有凡人的喜怒哀樂。經了這半年,領略到他種種手段後,眾人對他的評價除了暴戾,還多了個小心眼。
因為恢復早朝後,當初反對他立南音為後的人,都在被他一個個找由頭髮落。
南音聽入耳中,眨了眨眼,對上綏帝幽邃的眼,愈發感覺,他其實甚麼都明白。
……
慕懷樟奉命進宮述職,他如今雖非身居要職,但好歹也是正三品,且有個皇后侄女。無論走到哪兒,都先被人禮遇三分。
他呢,也很謙遜,沉穩有度,默默做事的模樣得了不少官員好感,都道他前途不可限量。
前途不可限量……慕懷樟幾度琢磨這個詞,也有些琢磨不透天子的心意。
若說察覺了甚麼要處置他,偏給了個正三品的職位。若說是要重用,偏偏這職位看似握有大權,真正坐上去,方知是個虛職。
和那些品階四五品,卻在實職位置上的官員相比,感覺屁都不是。
甚至手底下沒幾個能使喚的人,慕懷樟有時覺得,自己可能都比不過偏遠小縣的七品芝麻官。
先前胸中的激盪漸漸淡下,慕懷樟發覺,三兄弟實際都處在這個尷尬的境地。
他不好細思緣由,想走皇后侄女的門路。但派夫人幾度進宮求見,都被以各種理由婉拒了,叫他這陣子也變得浮躁起來。
莫非南音仍對家中有怨?是她想報復二弟,特意讓陛下如此的?
如果不能真正手握權勢,那他費盡心機回長安,豈非虛耗功夫。
一心二用地述職,慕懷樟猶在想是否要對綏帝如實請命之際,內侍報,皇后來了。
他怔住,君臣議事,皇后竟能隨意求見嗎?
事實證明,綏帝對他這個侄女,當真是寵愛到了無法想像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