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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20:42 作者: 松下有鶴
律法亦能容情,在己身能力之內,他也希望護住這位小表妹。
「此事要從差不多二十年前說起。」相如端將先帝時期戶部混亂,許多人家向國庫借銀子的事詳細道出,直到現在戶部尚書都換了三四位,那件事造成的動盪仍在。
因為綏朝國庫從沒那麼窮過,當初要不是新任戶部尚書到位,迅速理清錢財,並上報先帝,以鐵血手腕追回七八,只怕連先帝都要開始節衣縮食。
再觀大部分世家,攬了地方八成賦稅,自己富得流油,仍舊不放棄薅朝廷的銀錢,叫先帝都要氣樂了。世家子弟個個豪奢放逸,他一個皇帝倒差點要吃糠咽菜。
這讓他如何不恨。
便是如此養了好些年,到綏帝這兒,也不能說是個很富有的皇帝。國庫每年的進帳有三成都被他用來養兵,四成用於賑災、修繕水利等民生之計,剩下的三成,才能夠被稍稍自由地動用。
別看清樂宮被改建得奢華無比,銀子可不是綏帝自己出的,而是那些世家起初為了討好剛登基的綏帝而掏的銀錢。
南音皺眉,隱約明白了甚麼,「慕家也借過?」
「嗯,只不過當初墊了上去,沒被追究。但無論是先帝還是陛下,都藉此事清算過朝堂。如今此事過去好些年,部分從未被查到的人家不知怎的被現任戶部尚書嚴禮發覺,他用此事暗地威脅了好些人,利用他們往瀾州那邊運銀子。」
據相如端推測,慕家是其中一家。
慕懷樟原先是地方節度副使,運送的銀子但凡經過他的地盤,就有出力的地方。
可以說慕家是一步錯,步步錯。若不是當初跟風貪了那麼幾萬貫,如今也不會因被人捏住把柄,做這等險事。
不過這段時日以來,慕懷樟調任到了長安,且慕家出了位皇后。他懷疑,嚴禮應當不敢再威脅,慕懷樟應該也未再參與這些事。
相如端素來執著,抓住一點蛛絲馬跡就要徹查到底,這才叫他發覺蹊蹺。
他踟躕了下,「雖然你那位伯父慕懷樟隱藏得深,刑部那邊目前暫找不出任何證據,但我有把握,他十之八()九牽涉其中。」
只要追查下去,就一定能有結果,區別在於時間的長短。
「等等——」南音腦中突然閃過甚麼,像是發現了甚麼奇怪的地方,卻一時迷霧橫生,話滯在了哪兒。
好半晌,她終於發現到方才一直就很在意的關鍵,「我記得祖父官職雖較高,但一直是在清水衙門,哪來的銀子墊上去?」
相如端因她這提醒,也回想起來,朝廷追回銀子的時候似乎是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慕家發生了何事,能夠得到那麼一大筆錢財去填補空缺?
電光火石間,倆人齊齊對望了眼,登時明白過來。
那是南音的娘親溫泠,嫁到慕家的一年。
意識到某種事實,南音眼神恍惚了瞬。所以說,阿娘嫁到慕家不是因甚麼恩情,而是徹徹底底的一樁交易?
慕懷林清楚嗎?他一直道娘親是挾恩圖報、意圖攀附之人,所以肆無忌憚地打壓、冷落她,甚至不允許她與揚州傳信。
娘親又知道此事嗎?她知道……自己是被送到慕家作為交易的憑證嗎?
相如端劍眉緊皺,也愈發為姑母和小表妹感到不平。分明是錢權交易,慕家竟這樣欺負人,若非小表妹運氣好,只怕她也要和姑母一般,無聲凋零在慕家的後院之中。
他看了眼南音,見她薄唇緊抿的模樣,便知心情。
原先他擔心南音對父兄仍有親情,尤其對同胞兄長慕致遠,那畢竟都是血脈相連的人。如今順著此事抽絲剝繭下來,方知的確是他多慮了。
此時此刻,他都恨不得立刻把慕家的罪證盡數挖掘,呈到陛下面前。
「只可惜慕懷樟老狐狸掃尾乾淨,如今到長安來與嚴尚書未有過絲毫來往……」他沉眉,「如果要查他的證據,恐怕要從其任節度副使的河西開始查起。」
河西山高皇帝遠,且原先被節度使掌握,查起來並不容易。
但有時候,刑部和大理寺想要故意針對某一家,也不是一定得實打實的證據。
相如端似下定某種決心,低聲道:「南音,你放心,我定會讓慕家付出代價。」
南音情緒確實有些沒緩過來,但聽了相如端的話,還是勉強讓自己平復下來,搖頭道:「不用,我既不會請阿兄為我寬待慕家,也不希望阿兄為我刻意報復他們。劉廷尉是因徇私而被免職,阿兄更不該犯這種錯。」
「秉公執法,如此即可。」
道出這句話的同時,她心中漸漸有了個想法。
慕懷樟謹慎,定不會再私下同嚴禮來往。嚴禮那邊如今既然被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三方盯上了,只要……
約好一刻鐘,實際上南音和相如端談了近乎小半個時辰,鄭瓔來來回回給他們打掩護,倒也不覺得煩。
遠遠看去,她只感覺這表兄妹倆都嚴肅認真得很,像在商議甚麼大事,便十分貼心,在內殿坐得遠遠兒的。既不叫他人知曉只有他們倆在說話,也不會聽到二人議事。
等二人聊完,看到鄭瓔兀自在那兒喝茶嘗點心的模樣,都不由莞爾。
「棠棠。」南音對她道,「今日就留下來同用午膳,如何?」
鄭瓔眼眸一亮,她早就饞御廚做的八寶鴨了,自是興高采烈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