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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20:42 作者: 松下有鶴
    王旻不得不順著林錫的話,略點了下頭。

    二人爭執,綏帝聽了許久,不知在想甚麼,聞言應允,「朕會著大理寺和刑部聯手查案,若當真是內衛假借聖旨,私下對官員施以重刑,朕必重罰。」

    他在重罰上的語氣也極重,震得眾人都顫了下,神色十分冷,「但若此事另有緣由,和內衛,和朕無關,王旻,你需親自負荊至皇宮。」

    王旻一愣,臉色漲紅,瞬間梗起腦袋,「若四郎之死當真是我錯怪了陛下,老夫願負荊從家門步行至皇宮,向陛下請罪!」

    那幾乎就是赤膊在幾條長街上走一圈,對他這麼個視名聲如命的人來說,確實是很深刻的懲罰。

    綏帝卻撩了下眼皮,「不是對朕,是皇后。」

    「皇后與朕夫妻一體,在朕心中,甚於國政。為使你我心平氣和,皇后好言相勸,你卻對皇后大不敬,若不是她阻攔,方才,朕已經要了你的腦袋。」

    平淡的話語卻最藏殺機,王旻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下意識朝南音那兒看了眼。這位年少的皇后坐在後方,暗影掩住面容,已不知神色如何,但——

    陛下竟當真愛重她至此?

    掩去眼底的震驚,王旻依舊許諾,重重地道了聲「好!」

    此事暫了,林錫仍留在殿中未走,顯然有話要稟。

    綏帝邊讓侍女侍奉南音去看太醫,邊道:「還有何事?」

    他顯然沒甚麼耐心了,林錫快速道:「臣要稟的是,那日和王四郎起口角、制服他的有三人,其中一人……與王四郎有私怨,當時下手確實重了些。不過臣可以保證,決不傷及性命,也立刻就請醫官開了藥,應是馬上就治好了。」

    「至於王四郎離開詔獄後,此人私下有沒有去尋仇,臣……不敢斷言。」

    這件事太過微妙,林錫不可能當著王旻的面說。

    綏帝摩挲扳指的動作停住,「那人現今何在?」

    「被臣辭了。」林錫俯首,「不過在得知陛下傳召時,已第一時間就派人去尋了。」

    這一年間,因內衛職責範圍擴大,急需人手,有時候一些不重要的崗位,便審得沒那麼嚴。何況這些人又不是內衛親手從小培養,各自都有脾性、有過往,發生這種事時,林錫已經算是反應極快,嚴懲過此人,勒令其歸家,並暗地派人叮了半月才放下。

    綏帝嗯一聲,「這件事就由你來查,剩下的結果,等大理寺那邊。」

    他掃了眼林錫,隱隱的威壓讓林錫手心攥了把冷汗,登時明白,如果此事和他們脫不了干係,他這剛上任的統領,也就做到頭了。

    在綏帝頷首過後,林錫立刻大步朝回走,下定決心要從今日起好好查一查內部。

    這次還是小事,下次如果關押的是更重要的官員,必須嚴申規矩。

    耗費這些時辰,日頭西移,光線暗淡了些。

    綏帝也就慢了幾步回到椒房宮,太醫剛提藥箱準備離開,見了他行禮。

    「皇后的手如何?」

    太醫如實稟道:「小小燙傷,並無大礙,幾日就能自愈,臣給娘娘留了藥膏。」

    燙傷是因南音的手被打下時濺到了一些滾燙的茶水,當時才那麼紅。

    綏帝頷首,著他三日後再來看診,提步去了內殿。

    挽雪正準備給南音的上藥,得見綏帝身影,立刻便領會地俯身,示意其他侍女和自己一同離開。

    喧喧也被抱了出去,內殿寂靜,唯有西斜的日光穿過窗室,在南音和綏帝身側投下一道道狹長的影子。

    二人都一時無言。

    直到綏帝幾步走來,拿起藥膏為南音上藥時,她才輕聲喚了句先生。

    「嗯。」綏帝的聲音不喜不怒。

    南音微微抿唇,半晌道:「先生,是我錯了。」

    「錯在何處?」

    「我不該在先生未出聲時,便先干預,反而……反而好心辦壞事。」

    這是南音在後面慢慢察覺綏帝心情時,揣摩出的。

    其實真正說起來,她並沒有辦壞事,王旻因她的舉動確實轉變了態度,願意耐下性子,等待林錫前來給一個說法,而非一味同綏帝爭執。尋常人得知此事,都不會因此指責她,傳出去,倒能成為她的美名。

    南音並不自信,越想,越覺得自己當時行事衝動,可能先生當時發怒,也有這個原因。

    「你認為,我是因此而氣?」綏帝依舊平靜。

    南音不確定了,眼睫微動,飛快想著原因,試探性道:「不是……因這個嗎?」

    為她細細擦好藥膏,用布裹上,綏帝才抬眸看向她,「若為護我,直接持劍殺了那老東西也可,但你無需委屈自己。」

    南音愈發輕聲,「可是……」她並不覺委屈。

    據她的了解,這位王老相公曆經先皇、先皇祖兩朝,在大綏地位、名望非凡,又是如今王家家主的父親,可以說他振臂一呼,能夠有萬人相應。雖然他毫無緣由指責綏帝,也讓南音非常不喜,但她更擔心綏帝怒火一起,又來幾十個板子,這位可不如那位鍾御史年輕體健,定然撐不住。

    便大著膽子,先勸了幾句話。

    綏帝道:「我所行之事,註定會有諸多人不喜,或暗地聲討,或當面叱罵,這些,我都早有預料,亦早已習慣。」

    他在朝堂上的模樣,南音確實沒見過,她無法想像綏帝任人隨便罵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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