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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20:42 作者: 松下有鶴
握住那雪白柔軟的手指把玩,綏帝過了片刻應聲,「我讓全英來幫你。」
「不用,我和母后這兒能人眾多,哪至於要先生的人來分擔。」南音彎眸,「全總管做這些,也是屈尊了。」
所謂白日不能提人,轉眼全英得了傳話入內,「陛下,王老相公進宮求見。」
王老相公是長安城王家當家人的父親,原為先帝時期的中書令,出身王氏,亦遭了先帝多年打壓,仍傲然立於朝堂。
後來長子有成,又逢綏帝登基,他便在五十出頭的年紀自請致仕,故得王老相公一稱。
「何事?」
全英搖頭,「這位沒說。」
「不見。」綏帝頭也不抬,「明日便要升朝,有何事,著王家人在早朝上提。」
本就是能夠同南音盡情相處的最後一日,他心情不虞,更不想有外人打攪。
全英微滯,下意識用目光向南音求救。
這會兒,南音已不再是當初對旁人暗示都看不懂的愣頭青了,思及這陣子惡補的長安城各門各戶,出聲道:「王老相公是先帝時期的老臣,於社稷有功。他難得求見,定是有急事,且大把年紀出入皇宮一趟也不容易,先生就見一見罷,聽他說幾句。」
她道:「我和先生一同。」
暗地裡,扯了扯綏帝衣裳,輕抬眼眸望他。
綏帝沉眉,依舊老大不樂意的模樣,可經不住南音相勸,勉強同意,「便給他一刻鐘。」
帝後相攜往太極殿接見這位致仕三年的老相公。
年逾花甲,王旻雖鬚髮皆白,身形清癯,但精神矍鑠,能夠一口氣攀爬百階,並不是宛如風中殘燭的老人家。
聽內侍通傳,他擱下茶盞起身請安,觸及南音時眉頭微皺,甚麼都沒說,直入主題,「冒然求見,實有一事想請教陛下。」
到他這般資歷地位,在天子面前也無需太過謹慎謙虛。南音看得出,這位王老心懷怨怒,出口就不怎麼客氣,口稱請教,實為質問。
不由納罕,王家前陣子才出錯被懲戒過,有何事會讓這位進宮來質問皇帝?
綏帝眉頭都未動一下,淡道:「何事?」
見綏帝有輕視之意,王旻隱怒更盛,「因江南一案,我王家四郎於兩月前被內衛帶走審問,一月前歸家。歸家後便咳血不止,著大夫開具湯藥吊了一個月,昨夜終究支撐不住,拋下妻兒,撒手人寰。」
王四郎是他最疼愛的一個孫子,因在戶部擔任要職,被懷疑和江南貪墨案有關,在內衛特設的詔獄中審問了一月之久。後來查得此人和這事確實沒甚麼干係,便放回去了。
「敢問陛下,既已給王家定罰,為何遲遲拘住四郎不放?四郎分明與此案無關,為何無證便對他施以重刑?陛下身為天子,組立內衛,私設詔獄,莫非便是行屈打成招之事?」
一句句,一聲聲,鏗鏘有力,皆是討伐綏帝。
王旻額角青筋迸起,雙手攥緊成拳,顯然真心為孫兒傷逝感到憤怒,「四郎忠君愛國,兩年前得入戶部,為與陛下分憂,夙興夜寐,不敢懈怠。陛下與我等士族之爭,緣何要遷怒無辜之人?」
大約是因著數月來綏帝打壓世家的舉措,王四郎疑似因在詔獄受刑而亡,他的父親、叔伯竟無一人想為他進宮討要說法,反而私下商議,在恢復早朝後可憑此事和綏帝談甚麼條件。
王旻在家中聽罷,簡直是怒火衝天,把兒子們罵了個遍,再氣沖衝進宮。
思及慘死的孫子,還有嗷嗷待哺的重孫,他悲上心頭,未流露絲毫脆弱,反而將怒火化為力量。
「四郎之過,非生在王家,而是錯信了陛下!」
眼見他胸口劇烈起伏,氣喘如牛,南音忙示意內侍扶他入座,並暗地著人去請太醫待命。
雖不知真相如何,但這位可不好在這時出事。
「老相公莫急著動怒,事實如何尚未可知,陛下愛惜朝臣,絕不會輕易動用重刑。」南音親自上前,為老人家奉茶,「老相公既說無證不可用刑,如今沒有證據,又怎能輕易給陛下定罪?」
「婦人無知!」王旻絲毫不給面子,甩手啪得一聲打向南音手背,茶盞在地面噼里啪啦摔成碎片,侍奉的全英等人俱是一呆,動作都滯住。
「四郎在詔獄歸家便一直在養傷,施盡湯藥也無法保住性命,不是內衛用了重刑是為何?!」王旻絲毫不察,對著南音亦是無區別攻擊。
綏帝騰得起身,怒火大盛,幾步走到南音身前,見她手背已是一片紅,目中閃過戾氣,「來人,將——」
「先生!」南音急得低低喚他,用力攥緊綏帝的手,「我無事的,只是聽著響,看得嚇人,其實並不疼,真的不疼。」
她生怕綏帝因自己發落王旻,那就是好心辦壞事了,於是強行把人拉到一旁,極盡溫言軟語安撫。
好不容易使綏帝豎起的眉頭稍稍緩下,那邊滿地的碎瓷片已被收了起來,王旻仍在座上,緊繃神色不言不語。
南音去而復返,重新給王旻奉了杯茶,神態依舊柔和,「愛孫英年早逝,老相公心中震痛,一時怒極,我亦能理解。」
「但,誠如老相公所言,懷疑陛下因不滿世家而遷怒四郎,認為此舉不當——且不說此言是否屬實,按您的說法,陛下與您的爭執,我亦確確實實無辜,老相公緣何遷怒於我呢?」南音將茶盞再往前推了些,「只是見老相公年事已高,又生重怒,擔心您身體不適,想請您喝杯茶,莫非這也不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