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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20:42 作者: 松下有鶴
「這段時日,我本該勤奮些,多召人詢問請教,還不是先生……」南音聲中難得透出委屈。
說著說著,她覺得自己像是在嬌滴滴地控訴,深覺如此不妥當。於是轉過身去,用後腦勺對著綏帝,試圖獨自慢慢平靜一會兒。
鳳目隱隱透出笑意,綏帝抬手將她重新撥了回來,在那眼上印下一吻,坦誠認錯,「是朕之過,耽誤了皇后正事。」
邊說著,邊輕枕在南音右肩,「今日陪你召見六局主事。」
有綏帝陪著固然好,可這樣難免有種小孩兒仗大人勢的感覺。南音本想拒絕,再細思,先生不日上朝後,這樣的機會就少有了,先請他坐鎮,幫她立番威嚴也不錯。
她嗯了聲。
定了今日事宜,綏帝仍不緊不慢。他少有懶散的時候,繼位三年多以來,都是卯時就起,有時候上朝就能耗整個上午,批閱奏疏半日,晚上再看書,儼然是個勵精圖治的賢明君主。
可大婚以來,除了必要的事會稍微離開片刻去處理,其餘的時候,他幾乎都對南音緊黏不放。白日縱情享樂,夜晚貪歡,對政事當真是沒再操心過,如果傳出皇宮,指不定得有多少人在暗地罵他昏君。
和南音在一起的時刻,好像無論如何都不夠。
耳鬢廝磨了陣,在南音催促下,綏帝終於和她一同起身。
侍女們聞聲入內,把帷幔綁在兩側,服侍帝後梳洗。
無重大典慶、宴會時,宮中穿衣也比較隨意。南音喜愛淡雅,為她備的衣裳便偏素色,不過並不樸素,無論是衣襟、袖口、裙擺,都有精緻繡紋,針腳細密,還穿插金線繡制,不經意一晃,在明日中便有流光閃爍。
今日她著上襦下裙,裙擺略長,上繡異草和麒麟圖樣,雅韻十足,引來侍女一陣誇讚。
再觀綏帝,亦穿了身新衣,依舊是玄色,但上繡的五爪金龍便已顯出不凡。
盤龍、對鳳、麒麟、辟邪這等圖案,皆非民間可以造作,往日南音見得也少。每每看綏帝常服上的金龍,便覺威嚴赫赫。
為綏帝取過環佩,看他帶上,南音看得出神了幾息。
不論地位,先生的外貌,在郎君中也是極出色的。
大概是最近親昵太多,南音發現自己的目光總會不自覺地投向綏帝,並時不時冒出這樣的想法。
她迅速驚覺回神,掩去那點兒不好意思,同他往外殿去。
椒房宮由原本的廣清宮改建而來,綏帝選它,一因離他寢宮進,而因宮內建有小片竹林。南音曾言夏日喜歡在竹林中納涼,愛聽晚風穿林打夜之聲。
除此之外,還擴了不少面積,如今幾乎與天子寢宮規格一致,內外殿分明,領著浩蕩人群走過去便有幾十步路。
簡單用過早膳,南音翻閱名冊,著白豐去傳六局主事女官。
白豐為內侍省內常侍之一,掌掖庭、宮闈、內仆等局,如今調任到椒房宮,聽令於南音這位新後。他和挽雪一樣,都是綏帝特意為南音選出的內臣,其人冷肅,曾在詔獄內任職,有一雙火眼金睛,尋常宮人若有異動,都會被他察覺。
等待的途中,南音側首看向綏帝,向他請教御下之法。
「實不相瞞,我與紫檀、琥珀她們相處,甚少將主僕分得清晰,多把她們當做姊妹,一起玩樂。」南音頓了下,「但在宮中,總不能如此和軟,只不知如何震懾……」
每人性情不同,南音自知不可能用綏帝那般的雷霆手段使人敬服,只想多聽聽心得,觸類旁通,總能找到自己的辦法。
綏帝為她挑選那麼多能獨當一面的人,便是不想讓南音太過辛苦。不過她自己有心,又是另一回事。
沉吟片刻,綏帝吐出二字,「制衡。」
他道:「無需過於和善、冷酷,為上者,自當以利許之,其次攻心。擇出眾者為首,找尋弱點,互相制衡,必要時,可讓他們彼此爭鬥。」
綏帝的理念,和一些史書上的君王顯然不同。如曾經教南音用利益栓牢慕家人,他對待臣子顯然就是這樣的。
他不是開始就用所謂忠孝二字來栓牢臣子的皇帝,亦不會為感動他們而做某些事。收服一人,他往往都會先許以最可靠的承諾,讓其得到想要的利益。待過段時日,君臣彼此有了了解,才可能走上交心這條路。
譬如最初將林錫調到身旁,他便告訴了林錫,若表現出色,有望繼任內衛統領一職。
南音若有所思,神色有些複雜,「忠君對許多人而言是天經地義之事,先生為何一定要有利可許,才肯用人?」
且還會有意挑起臣子之間的爭鬥……
這想法是否偏激了些?
「人心不可信。」綏帝淡道,隨手翻過了一頁書。
南音輕聲問:「我的心,先生認為,可信嗎?」
綏帝一頓,抬眸看向她,唇角微揚,「你自然不同。」
南音也知道,對待自己和他人,先生用的一直都是兩套標準,全然沒有可參考的價值。
她心中仍暗暗記住了這點,想在日後有機會時,再仔細和綏帝探討。
六局主事接連入內。
尚宮、尚服、尚食、尚寢、尚儀、尚功六局,各掌不同宮廷事務,每局設兩位主事女官,其下管轄女使又各有二三十,由此延伸至整座宮廷,和內侍省的職責並不算涇渭分明,偶爾也會有重合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