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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20:42 作者: 松下有鶴
「你要隨人走嗎?」老夫人對她道,「娘知道,寶兒不想遠嫁,娘也捨不得你走,咱們不走了,這就去和你爹說,不嫁了。」
她取出榻下擺放的箱子,用掛在脖間的鑰匙對了許多下鎖眼才打開,裡面全是地契、店契、銀票,以及發出燦燦光芒的金銀珠寶。
老夫人把這些一股腦兒往南音懷裡塞,「咱們不嫁人,娘能養活你。」
過會兒像是反應過來,抱著南音說:「外祖母疼音音,這些都是留給音音的,留在揚州行不行?」
南音眼眶騰得紅了,同時意識到,外祖母受到某種刺激,此刻已是神智失常。
這些話不是對她說的,是多年前沒能對阿娘說出的話。
這些日子以來的所見所聞,讓南音深知外祖母對阿娘的疼愛,多年前外祖母無法在外祖和長輩的堅持下留住女兒,在這之後,更是連女兒臨死前的面都沒見過,此事已經成了她的心病。
到了如今的年紀,就只記得這個了。
她連說了好多句「聽外祖母的,不走,不會走的」,說到口乾舌燥之際,老夫人才終於滿足了。
一鬆懈下來,老人家就被上涌的疲憊淹沒,眼眨了好多下,像是困極了,卻仍握著南音的手不肯睡。
南音邊安撫她,邊示意守候在外的嬤嬤遞上湯藥,親手餵老夫人喝下,在榻邊等候她慢慢進入夢鄉。
這場小亂平息之後,一直等候在外的溫大夫人入內,吩咐婢女把那滿地滿床的銀票珠寶收好,示意南音到外邊兒說話。
「一年前,你外祖母就得了癔症。」透過帘子往裡凝視了會兒,大夫人輕聲說,「她身子其實一直很硬朗,只那次染上風寒小病了場,醒來後就一直念叨你母親和你。家裡和慕家的關係都差不多要斷了,但因著你和老夫人,顯光不得不走這一趟。他擔心老夫人或許哪日突然……都沒有完成心愿。」
南音輕輕點頭,目光未從裡屋的榻前離開過。
「前陣子得知你要來了,老夫人癔症就突然好了許多,這段時日更是沒再犯過,沒想到……」大夫人神色複雜,她不是個心腸特別軟的人,但老夫人的情狀,總能勾起人心底最深處和母親相處的回憶。
嘆出口氣,「到底算是了了你外祖母的遺憾,多餘的,南音你也別有負擔,老人家糊塗是常有的事,我們不會因此強留你,何況如今還有陛下……」
後半句咽了回去,溫大夫人道:「那些確實是你外祖母一直以來給你攢的東西,除此之外,你大舅舅也給你備了份,就當是日後添的嫁妝。」
溫大夫人不是聖人,但在溫家這些年,老夫人和溫青對她以及她的兒女也足夠好,才讓她對如今的舉動毫無異議。更何況以如今溫家的殷實和南音的地位來看,給多少都不突兀。
南音一直沒說話。
外祖母的愛沉甸甸,讓她沉重之餘,還有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原來在她認為自己不夠好、不討人喜歡的這些歲月,有人仍在一直在惦記她和阿娘。
……
溫青等人被領去了官府幫忙,康王則留了下來。
他的封地離長安城亦有千里之遙,本來治好腿,該直接回去的。但他特向綏帝請命,道今年六月是老丈人的六十大壽,治好腿疾,想去京中住一段時日。
康王道:「先前摺子里向陛下呈稟過此事,如今夫人和璋兒都已啟程了,說不定比我還要早歸京。」
康王的老丈人是曾經聞名朝野的秦太傅,清流一派官員的頂樑柱,即便如今致仕在家,也依然備受擁戴。他的六十大壽,作為女婿的康王確實不該缺席。
綏帝早就應允了這事,道:「玄璋前陣子不是才大病了場,怎還讓他趕路?」
「已經好全了,一家人哪有長久分開的道理。」康王彎唇,「何況岳丈想念外孫,單獨把他一人留在那邊,說不定我連秦家的門都進不去。母妃倒是真的年長體弱,不好長途奔波,是來不了了。」
綏帝亦微微露出笑意,眼底卻在審視這個久未見面的皇兄。
因天生有疾,康王一直顯得很無害,即便先帝病重,朝堂爭鬥得最厲害的那幾年,他也依舊在外求醫。
因著他的和善有禮以及秦家的存在,他的名聲在百官當中一直都不錯,提起來多是惋惜天生有疾,其餘的錯處都很難尋到。
這樣的他,按理來說應和一切利益之爭都沒關係,因每次他都身在千里之外,也像是有意遠離這些。
綏帝卻仍舊漸漸起疑,並非是有了某些證據,而是某種身為帝王的直覺。
但直覺也有可能是錯覺,調查是必須的。
譬如這次揚州、明州之事,深查出背後支撐的是王氏。
其實王氏已足夠了,這些世家行事大膽猖狂,在各方經營勢力,出現此事不足為奇。於綏帝而言,如今多抓到世家的一個錯處,便是多了一些籌碼。
重逢以來,康王的舉止都和從前無異,不曾過問朝堂之事,歸京的理由也早早上摺子呈稟過,除卻老太妃留在封地,一兒一女也都捎上了。
沒有任何值得懷疑之處。
綏帝移開視線,道:「治好腿疾是樁喜事,難得回長安,不如多待些時日。」
康王笑答:「是該如此。」
兄弟倆續說了幾句,內衛請命,說是溫子望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