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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20:42 作者: 松下有鶴
崔太后上前勸了幾句,綏帝皆沉著臉不予回應。
眼見人都被拖到了外邊,木杖高高揚起,南音也等不住了,從內室而出,「陛下——」
被綏帝的眼神一掃,她瞬間就喚了稱呼,「先生,鍾御史之言雖過於耿直,但句句忠心,杖斃是否過於……武斷了?不如等怒火稍息,再行懲罰?」
她委婉相勸,綏帝看過來,「你也覺得他所言有理,朕如夏桀商紂?」
「自然不是。」南音輕聲細語,「先生行事素來有章法,鍾御史許是知之甚少,才有誤解。口出冒犯確實有錯,南音方才聽了,亦覺得他魯莽,但一個魯莽卻忠心之人,不該因此丟了性命。」
在綏帝銳利的目光之下,她幾乎是硬著頭皮說出這些話,一旁太后卻很讚賞她的勇氣。
如此定定凝視南音許久,綏帝道:「君無戲言,朕已下令杖斃。」
他的語氣分明有所鬆動,南音聽見外麵杖責的聲音稍作停頓,情急之下道:「確實如此,想來這十幾下打過,已是『杖畢』,也可以來復命了。」
她沒有解釋是哪個「畢」,但綏帝和太后等人都聽懂了她的文字小心機,不由怔了下。
南音覺得這大約等同於耍無賴,可是她剛才在裡面聽了會兒,實在不覺得這位御史那樣大的罪過,於是鼓起勇氣,第一次干預了綏帝政事上的決定。
也許這會讓他對她也生出怒火,但她不可能坐視不理。
在南音已做好準備迎接狂風暴雨之際,綏帝卻忽然鬆開了眉頭,應和了她,「確實,全英,打了多少棍?」
全英忙去外邊兒問,高聲道:「陛下,已杖二十。」
「嗯,既已杖畢,就帶回來。」
當真應了!所有人喜出望外,連忙領鍾勤入內。
鍾勤其實沒受太大的罪,在全英和崔太后身邊的大太監叮囑下,行杖之人用的都是巧勁,沒有傷及根骨,因此他只是臀部稍有受傷,瘸腿走進來後,就跪在地上梗著脖子不說話。
「有人為你求情,可免一死。」綏帝語氣恢復平靜,「但活罪難逃,今日之後,你便去馬場洗馬十日。」
頓了頓,「林家一事,早朝再議。」
鍾勤大喜,立刻叩首謝恩,又將感激的目光投向太后,自然而然地認為是太后為自己求了情。
太后自己當然清楚這事和她沒甚麼關係,她那幾句勸根本沒有被綏帝聽進去,如果會聽她的,綏帝也不會至今後宮空空。
真正有用的話,恐怕還要算……
她暗暗看向南音,見人已經安安靜靜地重新站在了後方,心中忽的閃過甚麼。
如果世上當真還有人能勸得住陛下,恐怕,也只這麼一人了。
……
清晨這麼一場驚魂,讓南音心潮起伏不定,目送綏帝去早朝,太后離去後,她回到永延軒就先吞了顆藥丸。
這種藥丸是江盛特意為她所制,在後期輕微藥癮發作時可以含服,極酸極澀,被它調動感官,就顧不上藥癮帶來的那點折磨了。
口中含了會兒,饒是南音也被它酸得眉尖直蹙,紫檀忙給她倒水來。
「娘子膽子真是大,就不怕陛下遷怒麼。」紫檀心有餘悸,上次她見綏帝發怒,還是在自家娘子染上藥癮的時候。
南音說自是怕的,「但如果懼怕的事都不去做,只會有無盡遺憾。」
她的話引起琥珀贊同,直說起自己曾經怕水,後來強迫自己下河最後學會鳧水之事,讓南音和紫檀聽得津津有味。
此時離出宮去往揚州,已經只剩下一日了。
相如端那邊托人帶話,說是連回去給溫家長輩的禮物他都備好了,讓南音只需帶自己的行李即可。
他體貼至此,南音卻不能不懂事,特意請青姨用她們鋪子裡賺的銀子給長輩們買了好些禮物,打聽到家中還有小輩,還趕在這幾日學了點繡活兒,做了幾個布老虎。
閒聊一陣子,南音看東西差不多都已準備好,於是繼續同紫檀學刺繡。
她想學得再精細些,給太后和綏帝各送一件拿得出手的禮物。
一日匆匆,放下針線時,她發現外邊兒又暗了下來。
「娘子,陛下來用晚膳。」紫檀對她擠眉弄眼笑了下,十分自覺地離開。
離別在即,她們這些人又不是傻子,看得出綏帝對南音的心意,自然知曉要多讓他們獨處。
一頓簡單寧靜的晚膳,南音沒有問起,綏帝也主動說了早朝上那件事的後續,說他已經改了旨意。
南音不覺有甚麼朝令夕改之嫌,反而為他奉茶道:「先生貴為天子,卻仍能承認有錯,且及時去改,南音覺得已勝過了世上大多數人。」
「你當真這麼想?」
南音覺得綏帝的語氣頗為微妙,不知為何,但還是深深點頭,引用名句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她聽見綏帝似笑了下,這聲笑太輕太快,讓她疑似自己聽錯了,剛想抬眸望去,偏首就發現綏帝已經到了身前。
一聲下意識的驚呼,南音被綏帝抱了起來,坐在高几上,與他平視。
「朕已經開始不舍了。」他看著她,「如何是好?」
這個姿勢太親昵了,南音臉色通紅地別開眼,又不好說把她放開,含糊道:「兩月很快就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