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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20:42 作者: 松下有鶴
南音終於忍不住微微一笑,把小狗抱回懷中,請綏帝別再逗它。
幾步踏入永延軒,春風般的暖撲面而來,江盛早就在此候命,第一時間給南音診脈。
他取出幾瓶化瘀褪痕膏,道是可以儘快消除瘀痕,「其實憑慕娘子的忍耐力,如今藥癮的威力已經不算甚麼了,既然能在人前掩飾住,多出去走走確實更有益。」
江盛笑說,「這時節的江南已經回春,垂楊不斷接殘蕪,雁齒紅橋儼畫圖。揚州城的美景,我有幸隨慕娘子同往,可得好好領略一番。」
他的老家本就在揚州,這句話也就是簡單的客氣。
南音抬眸見綏帝面色如常,方知這件事,他應該早在更久之前就準備好了。
一些想問的話,忽然之間就少了許多。
先生從來深謀遠慮,他定下的事情,從來都是思慮許久且不容更改的。
她不該因為自己的那點兒無措就悶悶不已。
這是不正常的。南音知曉,她應當是在戒藥癮時對先生的依賴太過,如雛鳥般不願離開安全的窩巢,才會生出這種情緒。
約莫睡一覺就好了。她這樣告訴自己,而後放下喧喧,在湯藥的影響下闔目沉沉入睡。
在這期間,風雪的呼呼聲又響了起來,在她不知時,綏帝又在不遠處陪伴了她一刻鐘,見她睡得安穩才起身離去。
侍女隔段時辰進來察看一次,慢慢的,一盞鎏金燈被懸於榻前,微弱的光照亮南音臉側,雪般瑩白,眉眼般般入畫,濃淡皆是美景。
天幕沉沉,周遭一片闃寂。
南音醒來時發現天色大暗,軟枕也略有濕意,像是夢中經歷了甚麼傷心事。
可具體是甚麼,睜眼的剎那就記不清了。
「娘子醒了。」紫檀時刻注意內室動靜,她睜眼沒幾息就入內,邊挑起床簾邊道:「咱們更衣梳洗罷,陛下那邊兒請娘子過去用膳。」
她笑說:「好像是今日殿試結束,陛下心情大好,要擺小宴請太后娘娘和娘子用膳。」
中午那頓難道不算小宴?南音納罕之際,任侍女們服侍更換衣裙,穿上梅染色的褙子,侍女還令給她稍稍點妝,再抹了些唇脂。
如此鄭重麼。受這些影響,南音行走間也不由緩了許多。
一路四望,風燈照亮的道路都被清掃得乾乾淨淨,廣明宮外比以往靜了許多,再往裡走,卻是愈發得幽暗。
暗到南音腳步猶豫之際,出聲喚人,才發現周圍的人不知何時全散了,一個都沒留在身邊。
剛頓足,前方傳來熟悉的聲音,「南音,過來。」
是先生。南音依循著隱約的光影,朝前方踏去。
燈光漸盛,一排長青樹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花燈,式樣各不相同,綏帝就站在樹下等候。
及至她的身影近了,他一步過來,示意地伸出手。
這是在南音雙目未好前常有的動作,讓她牽著他的袖口前行。
南音望了一眼,抬手牽去,被綏帝帶著走了條細窄的甬路,兩旁也都擺滿了照明的小燈。
她的思緒被前方的身影牽引,完全不知到了何處,忽然有細細的流水聲響起,前方的宮牆下竟有一條被牽引入內的溪流。
知曉南音的疑惑,綏帝言簡意賅解釋,「從五坊引出的支流。」
那兒有些動物需臨水而棲,故有一條特意挖出的深深渠溝,而後又被綏帝引到了這兒。
宮牆下小溪緩緩流淌,在幽深的夜仍舊清澈見底,因從它的上游,有花燈正源源不絕隨流水淌來,直將水面照成了星河。
有些花燈構思精巧,遠處尚是花苞,飄揚而來的路途緩緩舒展,及至南音面前便正好綻開花蕊,露出繫著小燭的蕊心。
紅牆綠瓦下,一朵朵花燈隨著流水綻放,璀璨閃爍。沒有女孩兒能不喜愛這樣的美景,南音亦是如此。
她入迷地看了許久,而後又看向綏帝,「先生怎麼想到放花燈?」
即使做出這樣明顯不符性格的事,綏帝依舊是從容淡然的,不緊不慢解釋,「前陣子上元節,你正在病中,錯過了。」
所以便給她補上嗎?
南音想起自己曾和太后說過一事。
從前在慕家的時候,她因眼疾不便,即便溜出去玩兒也大都是在附近的街市,太遠太熱鬧的地方是不敢去的,怕走散,怕回不去。所以每逢佳節最為歡樂的時候,她出去了都只是站在很遠的地方觀望,如放花燈這樣的事,更是從未做過。
那會兒只是和太后的閒聊之言,想來是先生不知怎麼知道,才有此一舉。
南音感覺胸口悶悶的,可是又有點兒想笑,好半晌說出話來,「所以,原本這裡並無溪流,是先生在這段時間,讓人修挖了出來?」
綏帝頷首,還以較為勉強的語氣道:「只能道差強人意。」
這可真是……南音忽然想到,英宗曾經為討月氏歡心而修建了一座巨大的行宮,行宮內栽滿了她喜愛的月桂樹。
先生此舉……是不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詞似乎也不是這麼用的。
如果全英和林錫在此,定有許多話想和南音說。正月里挖渠的工人難尋,他們便從內衛和內侍省里撥了不少人幫忙,忙完分內之事還要到這兒來監工,內心的複雜可想而知。
尤其是林錫,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陛下會有這等像極了討寵妃歡心的昏君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