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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20:42 作者: 松下有鶴
    綏帝這一手滅門,的確震住了此前還在想方設法和他作對的各大世家。

    朝堂似乎暫時恢復了平和,但表面的平靜之下,仍是暗潮洶湧。

    ……

    一下早朝,韓臨徵得綏帝允許後,就把盧德容給南音拎了過去。

    經了昨夜的一場雨,永延軒外處處是濕潤的氣息。朝陽真正升起後,初初發芽的花草上猶銜水珠,宛如秋露晶瑩,一副濯濯景象。

    南音服過安神湯,猶在沉睡,韓臨不欲打攪,便把盧德容丟在了外邊,著人看守,自己向綏帝借了處宮殿洗漱更衣。雖然盧家還有四子在外,但他一點兒都不急,慢悠悠的,準備再過一日去逮人。

    他和綏帝單獨說了會兒話,跟著一同會見了好些臣子,部署諸多事宜,直到午時,那邊才報消息,說是南音醒了。

    借著一溜小跑的功夫,韓臨趕在了綏帝前面,往剛更好衣的南音面前湊,「南音,可看清了我的模樣?」

    他三日前來過一次,南音不至太驚訝,此時聞聲仔細看去,認真端詳。

    眼眸去除白翳的她,一如韓臨想像中明澈,這樣細細的打量竟讓他有些不自在起來,疑心自己方才更衣時是不是漏了甚麼,才發現身上的環佩皆已解下,頓生懊悔,如此又少了分瀟灑。

    沒幾息,南音點頭道:「世子果然玉樹臨風、英朗不凡。」

    韓臨舒出一口氣,頗為自得,「那是,長安城多少小娘子偷偷愛慕與我。」

    南音眨眨眼,卻是將目光投向了他身後,明顯用更親昵熟稔的語氣喚了聲,「先生。」

    綏帝頷首,自然而然繞過韓臨,坐在了南音身側,詢問她現今身體的一些狀況。

    語罷,話題直轉,「韓臨捉了盧德容來,要任你處置,你可想見她?」

    「聽說正是她瞧見了你的藥方,才有此毒計。」韓臨道,「我特意把她捉來,你想如何回報她都行,無論生死。」

    無論生死,南音驚訝於這個詞,抬眼看向綏帝,卻見他也是默認的態度,一時不由更迷茫。

    直到他們和其餘人都退出,獨留下被縛住手腳的盧德容時,南音才明白髮生了何事。

    因盧德容一見她便滾滾落淚,「盧家一百多口,都已因你而亡,你還要怎樣!」

    南音沉默聽著,從她雜亂無章的講述中,慢慢拼湊出了昨夜盧家被滅門之事。再看面前的盧德容,衣衫皆是泥水乾涸後的痕跡,髮髻凌亂,神色慌懼,哪有半分從前高高在上盧家女的模樣。

    她的榮光和驕傲皆來自家族,所以家族倒台,她便也跟著倒了下去。

    啜泣許久,盧德容都不見南音奚落她,但這種沉默並沒有讓盧德容好受些,只認為是無聲的譏笑、勝者的嘲諷,反而激動更盛,「從我十四歲那年,就已經準備好做陛下的皇后了,為此我勤學苦練,日夜不敢鬆懈,蹉跎年華,至今不曾議親。可你才和陛下相識多久!就憑著陛下的一時心軟獻媚討好,讓陛下垂憐與你。陛下從前多麼英明,群臣敬仰,百官誇讚,他登基元年便廢除了五大酷刑,為了你卻動用私刑,不經三司會審便用兵滅盧家滿門。此事傳出去,陛下必遭天下人討伐,都是為了你,為了你,紅顏禍水,禍水誤國!」

    她說:「就算陛下一時被你迷惑,太后也不會容你的,天下人不會容你——」

    盧德容的怨氣化成此刻對南音的一句句聲討,以為竭盡全力可讓南音難堪、羞愧,但沒想到她聽著聽著,反而愈發靜了,甚至連剛醒的一點兒頭暈,都短暫消失了。

    「還有嗎?」南音問。

    盧德容一愣,「還有甚麼?」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氣,遭遇滅門之災,你是該憤怒,可下令之人非我,行刑之人也非我,方才陛下和世子都在此,你不敢質問他們,只敢在此時聲討我嗎?」

    盧德容被問得呆住,好半晌囁嚅道:「因為……你才是罪魁禍首。」

    「是麼?」南音輕聲,沒有再看形容狼狽的盧德容,視線越過她,望向了屋內深處,「害你蹉跎至此,不曾議親的,是你的爹娘至親,因為他們一心想讓你入主後宮。讓盧家有今日滅頂之災的也是你們平日行盡不得人心之舉,今日你們能夠因為不滿陛下沒有選你做皇后、沒有按你們的意願行事而對他庇護的我下手,來日就能夠因為陛下沒有滿足你們更大的欲望而對他出手。本身行的就不是忠君之事,何必把罪責都推卸得一乾二淨,若我是陛下,也容不下你們。」

    「你不想去怪罪生養自己的盧家,也不敢去怪手握大權的陛下,所以只能在這朝我發泄,是嗎?」

    羞辱不成,反被問得無地自容,盧德容不想承認,便喃喃說不是,其餘的,竟再也說不出了。

    南音反而慢慢沒了先前的茫然,「在這之前,我曾不解為何偏偏會針對我,叫我真以為自己有不妥之處。但你方才那些話讓我明白了一事,弱者抽刀向更弱者,盧家和你一樣,只敢如此行事。」

    「希望你比我更強大,能夠輕鬆克服藥癮,屆時無需旁人求情,想來陛下也不會再為難你。」

    說出這句話,南音沒有再待在昏暗的屋內,推門而出,不出意料看見了守在外邊的綏帝和韓臨。

    「先生,世子。」她喚了一聲。

    韓臨幾乎是騰得起身,大步跨來,一副想抱又不敢抱上去的模樣,雙眼發亮,「南音,你方才說的那些話真是……真是對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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