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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20:42 作者: 松下有鶴
    南音搖頭,掙開他的懷抱直往被褥里鑽,她如今吃甚麼都沒味道,如同嚼蠟,還常常會吐出來,感覺非常不好。

    她越來越清瘦了,綏帝別的慣她,這個卻不容她逃避,把人撈起,半哄半命令地讓她用了一碗甜粥,再等候片刻,看著她服下安神湯合眼,才起身往外去。

    早朝已經晚了兩刻鐘,綏帝步入金鑾殿時,鬧哄哄的大殿霎時間變得死寂,但沒過幾息,瞬間又爆發出更大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

    群情激動,都是在為盧家之事議論,甚至有聲討帝王之勢。

    內侍官尚未宣布升朝,他們已來不及等了,七嘴八舌地說了一陣,發現太吵鬧聽不清,於是派出一人——禮部尚書王知節。

    「陛下。」王知節清清嗓子,斟酌語句道,「微臣今日得知,盧家發生滅門慘案,有傳言……傳言道此案乃陛下所為。這等謠言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不知從何而來,還望陛下徹查此案!嚴懲傳謠者,也讓盧家一門不至死不瞑目。」

    他說得非常委婉,小心翼翼試探,卻見綏帝眉頭都未動一下,平靜地朝他看來,「並非謠言,的確是朕所為。」

    猶如水滴濺入油鍋,嘩——點燃了整座金鑾殿,有不可置信者,不相信陛下居然真的承認了此事;有激憤者,都是同盧家交好之人或世家官員;還有些沉得住氣的甚麼都沒說,默默等待綏帝開口。

    「敢問陛下此為何意?盧家即便犯下大錯,也該交由刑部、大理寺及御史台三司會審來定罪,再定刑罰。縱然要抄家滅門,也要去刑場處決,陛下身為天子,怎可知法犯法,動用私刑,且暴戾至此,同暴君何異!」

    出聲之人是經由盧家一手提拔起的一名官員,名喚方應,一張嘴可比言官,從來是不怕死的態度。在他看來,能因諫言而死在金鑾殿上,興許更能成全他的百世流芳。

    「盧氏有不臣之心,意圖謀逆篡位,加害於朕,死不足惜。」

    一連串的罪名下來,讓方應懵了瞬,「縱然陛下為天子,也不可空口加諸罪名,據臣所知,盧氏一族忠心耿耿,絕無反叛之心!」

    綏帝居高臨下俯視他一眼,未語,但很快就有人持物進入金鑾殿。

    韓臨率領幾個小兵,大步邁入金鑾殿,對周遭的目光絲毫不懼,「臣幸不辱命,盧家私造龍袍,勾結皇祖嘉太妃毒害陛下的證據盡在此處。」

    說完,示意下屬把東西全丟在了那些官員身前,有人定了定神上前查看,神色越來越凝重。

    如果說這些證據貨真價實,那盧家確實該死,如果說這是陛下為盧家精心捏造,那也證明了陛下滅他們的決心之堅。

    總之,盧家都逃脫不了一個死字。

    方應同樣仔細看過這些陳列的證據,即便他知道十有八()九是假的,但緊急之下竟找不到任何疏漏,只能道:「那也不可動用私刑,陛下為天子,乃萬民表率,若人人爭相去學,豈非置刑法於無物,天下就要亂套了!」

    韓臨嗤笑一聲,「盧家都欺到臉上了,你還要讓陛下忍耐,莫非真要等盧家得逞,陛下才可還手?佛家尚且有怒目金剛,陛下身為一國之君,難道就只剩下一個『忍』字?!」

    其實綏帝這次所為,的確是半點不占理的。屠盧家滿門不是不可為,但他不經任何商議,便私自派兵處刑,傳出去會讓群臣和百姓恐慌。君主無視責任和束縛,肆無忌憚揮霍手中大權的時候,往往就是動亂的開始。

    但這次,除卻方應和幾個官階不高的官員,竟再無人抓住這點來攻訐綏帝。尤其是那些出身世家的官員,此刻的沉默顯得尤其突出。

    論詭辯,方應爭不過韓臨,最後氣得大叫,「乳臭未乾的小兒,我不與你爭辯!」

    韓臨臉唰得沉了下來,抬腳猛地踢向方應後膝,令他撲通趴下,抬腳踩上那腦袋,「老子征北狄殺人的時候,你還不知在哪兒被嚇得尿褲子,誰是小兒,嗯?」

    上平侯抬袖掩面,默默後退了兩步,把自己隱在百官中。

    老子還在場上呢,兒子就敢這樣說話,他都不知該不該出去教訓。

    方應猶在喊著「粗鄙」「有辱斯文」之時,綏帝終於看夠了這場鬧劇,喚了聲「觀棋」,韓臨便立刻應聲,收腳站了回去。

    「朕曾對盧家容情。」綏帝道,「從天和十年至今,盧家貪墨國庫錢財逾千萬貫,朕不過因賦稅一事貶謫盧裕以示警戒罷了,眾卿便爭相求情,請朕恢復盧裕官職。」

    「許是如此,盧家知其深得眾卿之心,便愈發肆無忌憚,才膽敢有弒君之舉。」綏帝一步步走下玉階,掃視群臣,「朕每每想至此,便夜不能寐。卿等輔車相依,可有為朕解憂?」

    被綏帝目光掃到的人,紛紛垂首,俱不敢對視。

    皇帝就差明著說他們結黨()營私、目無君上了,這些曾經接連上陣為盧家說話的人誰敢開口。

    「盧家事尚未了。」綏帝接道,「朕已命左衛上將軍韓臨不日前往范陽徹查此事,應誅盡誅。著令禮部發布討盧檄文,將盧家所行之事昭告天下,滅門之事亦不用掩蓋,務必使亂臣賊子,不敢窺測神器。」

    「另,皇祖嘉太妃遣往皇陵守墓,鑑於誠王毫不知情,只作罰俸一年處置。」

    一道道口諭傳下,最後還能堅持出聲反對的幾乎無人了,前陣子還激昂不已的許多人都保持了安靜,再沒有之前和綏帝一爭到底的勢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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