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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20:42 作者: 松下有鶴
「不用。」
沉默幾許, 南音又努力鎮定問:「先生是和太后娘娘鬧了不快嗎?」
臨入御書房時,全英往她耳邊飛快遞了句話, 說陛下才與太后見過面,心情不虞,故她有此猜測。
在南音短暫居住宮廷的時日中,她其實未見過這二人紅臉的時候, 太后開明寬和,又與綏帝有著親近的血緣,很是關愛他,她實在想像不出他們爭吵的模樣。
然而綏帝低應了聲,「朕惹怒了太后。」
「先生後悔了嗎?」
「並無。」綏帝道,「遲早會有這一日。」
在姨母著人請他出道觀,群臣請他登基的那天起, 就註定了此時此刻的到來。縱然父皇生前再不喜他, 再想廢棄他, 但一旦坐上了這個位置,父子二人的想法就不會有太大區別。
「那南音想,先生定有自己的理由,能否得到太后的諒解,您也早就心中有數。」南音道,「旁人應當勸不了甚麼。」
毫無疑問,她不會做這個勸和的人。大概是秉性如此,南音天生有種冷淡,很少會有樂於管他人之事的熱心腸,可在許多人看來,她的表現卻又很是溫軟和善。
「朕可是專斷暴戾之人?」
南音驚訝地想抬首,卻被按住了,那隻手搭在她的發頂,依舊不失力量,讓她只能繼續老實地保持原位,「先生是天子,總攬全朝,本就有生殺予奪的大權。至於專斷之言,南音並非朝臣,不了解先生的作風,但也知道御下總該有些威嚴,若是光憑這來評說,未免有失偏頗,何況看那些惠民之策,也不是暴戾之人能夠頒下的……」
因著另一個人的體溫,南音其實很難思考,口中說了這些話,完全是下意識吐出,根本沒有認真斟酌。
感覺到她在盡最大的努力平復情緒來回應自己,綏帝心底的躁意一點一點消散,他嗯了聲,微微鬆開束縛她的力道,俯首看去。
「在慕家過得如何?」
突然轉話題,南音有些反應不及,如實道:「尚可,爹爹和大伯他們都待我十分客氣有禮。」
綏帝道,「他們自該敬你。」
他帶著南音落座,而後才叫她發現,這竟是御書房中唯一的天子座,靠背上還能感覺到雕刻出的龍紋圖案。
但這不是最令人無措的,最叫她坐不住的,是綏帝下一刻也隨之落座,縱然座椅再大,也容不得他們兩個人這樣坐著。
如果此刻面前有銅鏡,南音覺得應該能看見自己臉色紅到滴血的模樣,她感覺自己像抱枕般被先生輕輕地擁著,再也無法忽略這種感覺,不得不出聲提醒,「先生,這於理不合。」
身前人未回答。
「先生,先生……?」
綏帝已經闔上了眼,在將她完全放入懷中,能夠切身感受到她的體溫後,腦中緊繃的那根弦終於放鬆,令半月以來都沒怎麼睡好的他得到了短暫的休憩。
「……」南音呆坐在那兒,像坐在一塊烙鐵之上。萬物都突然靜了下來,耳畔只剩下沉穩有力的心音,還有那無論轉向哪邊都揮之不去的,綏帝的氣息。
她一時不知自己是該趁先生睡著去用力掙開,還是若無其事地繼續當個貼心的抱枕。
面上熱意持續攀升之際,外間終於有人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是全英,他本想進來添茶,再看主子是否有何需要。
南音雙眼瞬間亮了起來,她覺得即便自己雙目不同,全總管應該也能感覺到她求助的意圖。
然而全英看見這場景好像沒有任何吃驚,只是動作一頓,就甚麼都不知道般,又無聲退了出去,這次還給輕輕帶上了門。
南音:「……」
莫非是她太大驚小怪了?
即便她在男女之別上受到的教導很少,也清楚這實在太親昵了,不是師生之間該有。可,這是先生,是初次見面時便對她釋放善意,而後更處處維護她的先生……
南音心中多少反覆掙扎,已經睡著的綏帝不得而知,倒是她後來無法再維持筆挺的脊背,身形一點點放鬆下來,最終不可避免地靠在了綏帝身前。
緊張得太久了,心神也會疲憊,南音極力想通過默念經書來保持清醒的腦袋開始困頓,上下眼皮合住,慢慢的,還是跟著徹底閉上了眼。
這樣迫不得已的入眠自是不怎麼安穩,向來平靜悠然的自我天地突然闖入了他人氣息,不僅在她清醒時時時刻刻提醒,在夢中更是處處彰顯著它的存在感。
霸道得令人無所適從。
……
燭淚暈出靜夜的光,淅淅瀝瀝的雨水從夢境溢出,以至指腹的濕潤感都十分明顯,叫初初睜眼的南音動了動手指。
「嗚……」低低的鳴叫乞憐般可愛,雪白的小狗趴在榻邊,邊舔著她的手,邊不停搖尾巴,想來已經這樣等很久了。
「喧喧?」南音露出笑容輕撫了把它,得到更加興奮的歡叫。
「叫你安靜些,娘子還沒醒呢,吵著她可……」琥珀邊嘟噥邊往裡來,對上她睜開的眼驚喜道,「娘子醒啦,婢還在想要怎麼叫你起來吃東西呢,不然半夜可要餓醒。」
南音坐起身,四周又是陌生的場景,和鸞儀宮側殿並不相同,「這是哪兒?」
「這兒是永延軒,全總管給安排的。」琥珀道,「說是一直住在鸞儀宮側殿不好,陛下就讓人收拾了棟單獨的小樓,離太后娘娘的鸞儀宮和陛下寢宮都近,往宮裡哪處走都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