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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20:42 作者: 松下有鶴
以她的眼睛,其實並不好經常做讀書、作畫這種精細的活兒,往常也會克制著隔個幾日再做。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學畫的機會,先生有著她望塵莫及的技巧,她不想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所以南音決定,這段時日就只作畫,其他費眼的事一律不做。
反正那些大夫都說,她的眼疾治不好,再差不過真正成一個瞎子。與其一輩子小心翼翼活在模糊的世間,不如趁著還能看見些東西,去做自己喜愛的事。
這是南音此刻的想法。
「專攻一術,甚好。」綏帝如此評價過後,請南音喝了杯茶,再領她去巨大的畫桌旁。
桌上陳列的顏料和南音平時所用相比少許多,但都極為名貴,青琅軒便是其中之一。
「我觀你此前畫卷,落筆心中已有神,不足之處在於畫工粗淺,不夠精細。」綏帝說話間,持羊毫在紙上落墨,「你腕力不足,便用技巧來補,仔細觀我毫尖走勢……」
綏帝的聲音低沉有力,每一字每一句都叫人聽得清清楚楚,教起來也沒有半句多餘的話。
且他是嚴師做派,一旦開始教學,就再沒有先前待她的溫和。南音犯了錯誤,他不會嚴厲斥責,但投來的目光如利劍般,叫人幾乎無地自容。
學習的途中,南音幾度緊張得掌心滲汗,但等發覺自己真正學會了一個技巧時,那種心底隱隱的發顫就變成了歡欣。
「先生,您看是不是這樣描。」她穩住手腕,提頓交錯,很快在紙上留下數道深深淺淺的線條,觀輪廓像是高樓,深淺不一的陰影,勾勒出了視覺上前後錯落的樓閣。
筆停,南音仰眸「看」向綏帝,像是等待一個誇讚的小姑娘,含著不自知的期盼。
綏帝認真審視了好一會兒,在南音的屏息中慢慢頷首,「一點即通,畫得很好。」
他不是吝於誇讚的的老師。
「當真?」南音仍不敢相信,「我確實有天賦嗎,先生?」
綏帝說是,「你是我所教學生中,最有天賦的一位。」
事實上,他也就收了這麼一個學生。
南音不知內里,雀躍極了,一聲歡呼還沒出來,忽然輕嘶了下,下意識捂住雙眼,慢慢蹲了下去。
綏帝瞬間大步走來,被南音叫住,「無事的,只是方才仔細看太久了,如今眼睛有些疼,頭也有些暈,我待會兒用熱巾敷一敷就可以。」
紫檀快步走來,熟練地將巾子往熱水裡一沾,擰乾給她敷上去,忍著擔憂道:「娘子再用功,也要注意這眼睛啊。還好今日跟來的是我,若是琥珀,娘子就要被青姨勒令不許畫畫兒了。」
南音抿唇,很是不好意思,「我一時得意忘形,叫你們擔心了。」
這會兒,綏帝已經吩咐人去備藥物請大夫,見南音漸漸緩了過來,出聲道:「雙目是怎麼回事?」
具體的緣由,林錫其實早就向他稟報過,他有此一問,也是想聽她自己的意思。
「幼時出了點意外,就這樣了。」南音輕描淡寫道,「和旁人相比雖然差些,但還算不上瞎子,學畫是沒問題的,先生莫擔心。」
他擔心的自然不是她能否學畫,此刻腦中在考慮的是,如何尋個理由讓太醫院專攻耳眼的江盛去為她診治。
眼下卻不好提及,便道:「學畫不在一時,雙目不適就先緩緩。」
南音還當他要等自己治好眼睛再繼續教,著急地想說甚麼,綏帝續道:「每月初一十五我仍會在茶莊,先學知識,再練技巧。」
輕輕眨眼,南音想了想,覺得這應是先生做出的最大讓步了,頷首道:「是,都聽先生的。」
如今她在綏帝面前,已算得上是個十分乖巧聽話的學生了。就像許多敬畏先生的小孩兒一般,長輩說的話不一定聽,但先生說的定奉為聖旨。
青姨若是知道自己叮囑了好些年的話兒,被綏帝三言兩語達成了,指定得點著南音的額頭笑罵她幾句。
先前學畫已經用了一個時辰,待在茶莊也不剩多久了。
南音暫時需要休養,就閉目坐在茶爐旁,聽茶水沸騰的咕嚕聲,亦聽綏帝和自己對弈的落子聲。
紫檀用布條蒙住了她的眼,她現下是徹底失了光線,便努力動了動耳梢,忽然道:「先生落在了左下平位,是也不是?」
綏帝暫時未答,又下一子,南音辨別後再道:「可是天元之位?」
她對自己的眼睛沒有信心,但覺得耳力還是頗為有用的。
但綏帝掃了她一眼,聲中含著不明顯的笑意,不緊不慢道:「錯了。」
布條下的雙眼微微睜大,南音覺得自己不會錯,可也不覺先生會騙自己,只能暗自沮喪,再接再厲去猜,
接下來的時辰,二人就在這一落子一猜子中結束了。
南音眼睛的酸痛差不多平息,她取下布條,剎那的光線照來,讓她重新闔目,再睜開時,看見的便是身側綏帝劍般的長眉,輪廓分明,對視而來時,深沉如海的眼眸,卻絲毫沒了初見時的冷冽。
她怔愣的這麼一息,綏帝已經起身了。
「時辰差不多了。」他道。
南音一問,確實如此,先生一看便出身權貴,定有許多事務繁忙。於是她再度對他作揖行禮,先目送人離開茶莊,再和紫檀動身。
途中,紫檀忍不住開口,「婢總覺得,自從沒了那婚約,娘子就時來運轉般,總能遇見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