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2023-09-23 08:20:42 作者: 松下有鶴
那柴房近乎地窖,暗無天日,不然也不會叫娘子雙目變成如今這模樣。
往事多思無益,青姨不指望三言兩語就能打消娘子想法,略說了幾句話道:「再過半月就是老夫人壽辰,經了這一遭,郎主定會讓你多去人前走動,這幾日我再與你好好說些京城的人家,多交幾個閨友也是好的。」
南音口中應是,心中明顯不那麼想。她素來少見人,即便外出也多戴帷帽,熟悉的就只有兄長、青姨和兩個侍女。
幫她掖好被窩,青姨取下燭台,「這燈我就拿走了,省得又半夜起來畫畫兒看書,本就在治眼睛,沒得反倒更傷了。」
這話意思是知道南音某些夜裡的小動靜的,叫她臉都不好意思地往被裡藏了藏,只露出一雙霧蒙蒙的眼,隨青姨的動作直望到門旁。
吱嘎一聲,風雪靜了,天地也變得無聲。
她慢慢睡去。
……
連著多日落雪,天兒寒得很,即便昨夜有青姨提醒,南音還是不幸著涼了。
紫檀一早喚她時發現人都幾乎燒迷糊了,小臉通紅,嚇得幾人飛快去尋了大夫。
其實南音底子原本沒這麼差,只這些年為了治眼疾看過太多大夫,吃了太多藥,偏還未把眼睛治好。
是藥三分毒,經年累月下來,身體自然不如常人,要偏弱些。幸而這幾年青姨慢慢意識到這點,便只請那些名望高、醫術精的大夫,再不抱希望在那些容易騙人的偏方上。
來的仍是那位游醫,把脈探額後道:「症狀較輕,應是尋常著涼發熱,用涼巾敷額,再煎兩副藥就好了。」
「方大夫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娘子昨兒夜裡多看了會子雪,就擔心引起咳症呢。」青姨引人出室,順手塞了塊碎銀去,殷切問,「我們娘子用藥也有半月多了,回回謹遵醫囑敷著,一刻時辰不敢少,方大夫瞧,如今可起效用呢?」
可憐天下父母心。青姨雖不是南音生母,但也幾乎無異了。方大夫家中亦有愛女,看得清青姨一腔慈母胸懷,為那位年華正少的小娘子惋惜之餘,也不想欺騙她們,坦誠道:「原先開藥方時我便說過,若是用藥半月雙目見清,便說明淤血見化,能治好,若是毫無變化,那便是我才疏學淺、醫術不精。」
他頓了頓,還是說出青姨最怕的答案,「方才見娘子的眼疾之症……並無任何好轉。」
多年來失望無數次,青姨不至於被此打倒,堅持道:「興許是時日太短,還來不及有效用呢?方大夫再試試罷!」
「不用,我開的藥方自己了解,半月還不見效那就是無用,繼續用下去,不過浪費你們銀錢罷了。」方大夫搖頭,「另請高明罷。」
他無疑是個好大夫,青姨勉強揚起笑臉送人,回頭進屋就站在那兒不動了。她愣愣地望著繚繞在景松旁的香霧,見松針掩在其中,朦朧宛如小山之間,極美的景致卻叫人看得心煩意亂。
「琥珀,把香給撤了。」青姨道,「娘子正在病中,別聞這些。」
說完三兩步去內室,面上又掛了輕快的神色,麻利地給南音擰巾子,邊道:「幸而只是一點著涼,娘子下次可莫再貪甚麼冰啊雪了。對了,方才方大夫說娘子眼疾治得已有成效,還說他有個師兄醫術更佳,定能徹底根治這眼疾,只待人來京,立刻就能治。」
紫檀和琥珀先歡呼一聲,連連叫好,熱意稍降的南音則是將視線對準了她們,微彎雙眼,「真好,謝謝青姨。」
青姨扯起嘴角,其餘的話一個字也沒提。
因著南音這場病,接下來青姨都未出門,專心留在南院照顧南音。
如此斷斷續續拖了三四日,主院聽說後送了些補品,慕懷林更是打發人送了好些畫兒來,還帶話讓南音好好養病。
府邸之中,下人們最會揣摩主家心思,如今風向稍轉,琥珀出院就已經很少再受氣了。
又過三日,南音的同胞兄長慕致遠終於得假從書院回府。
慕致遠先去主院拜見過慕懷林和雲氏,往慕笙月居住的琳琅院走了一趟,直至午時才往南院來。
書童阿念捧了盆鱸魚羹,進門就嘴甜地喚姐姐喚姨,說:「大郎親自去祥雲樓定的鱸魚羹,說是要和二娘子一起用午食,先前放在食盒裡,如今還熱著呢。」
青姨見了慕致遠就笑容不止,先說人瘦了,聽了這話又道:「大郎有這份心,娘子就已經很高興了,只是娘子前幾日剛著涼病了場,現今還未好全,可不敢吃這些。」
「病了?」慕致遠問,「是因那件事?」
青姨笑容微斂,「大郎誤會了,娘子一直就不在意這個,病了只是因體弱罷了。大郎是兄長,該多愛護娘子才是。」
以青姨的身份,是有資格說這話的。慕致遠聽後未說是與不是,提步邁進了房中。
外間寒風颯颯,內室在青姨的打理下溫暖如春。慕致遠進房的瞬間便瞧見了書案旁的少女,一身茜色上襦配竹青長裙,青絲挽得隨意,正微彎下身子在作畫。
因雙目有恙,她伏得比常人更低些,身形看著分明纖瘦柔弱無比,每次落筆卻都極穩。
慕致遠腳步慢下,無聲走到了桌旁,先看畫,再看向妹妹南音。
南音與他容貌不相似,單從外表看並不像兄妹。生母溫氏離去時慕致遠已有六歲,仍記得她的音容笑貌,自然知曉南音有六分肖母,尤其是眼角下那顆紅色小痣,簡直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