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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08:17 作者: 維和粽子
想到莫忘之前說自己過往時平淡到無波無瀾的聲音,蘇婉之忽然有些難過,心中一動,也不急著回去了。
避開餘暉映照,她挑了處gān淨的台階坐下。
莫忘見狀,並沒有管她,依然一下一下平靜的掃除地上的塵埃。
「莫師兄,你還恨麼?還想報仇麼?」
莫忘回答的很快,毫不猶豫:「不恨。想。」
蘇婉之有些意外:「為什麼會不恨?為什麼不恨還要報仇?」
似乎是第一次有人問他這個問題,莫忘沉默了好一會,才回答蘇婉之:「起初恨,想報仇。現在不恨,但仇不能不報。」
對於莫忘的這個解釋,蘇婉之顯然還是沒能明白。
莫忘又沉默了會,才道:「她很聰明很能gān,會幫我說話幫我解釋,但是她不想嫁給我。」
蘇婉之好一會,反應過來,這個「她」指的是莫忘那個串通山賊殺了莫忘全家的女子,想到這,她禁不住朝莫忘看去,莫忘還是那個樣子,並沒有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麼不應該。
落下的霞光依依不捨自腳下偷換黯淡,漆黑的yīn影鋪撒開。
「你很喜歡她?」蘇婉之問。
「喜歡,很喜歡。」同樣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蘇婉之霍然站起,驚愕問:「因為喜歡所以你可以不恨她?甚至你一家都……」
她的動作太大,連莫忘都又抬頭看她,而後搖頭,一字一句說的很緩慢。
「她不想嫁給我,可我想讓她嫁給我,她才會做出這樣的事qíng。殺了我父母的是山賊,不是她,她不會這麼做。」
「你的意思是說會出這樣的結果是因為你沒有顧忌她的意願,qiáng迫她嫁給你?」蘇婉之仍是不可置信:「怎麼,你怎麼會到這個時候還為她說話?」
「不,是實話,她本xing不壞。」
莫忘繼續搖頭,聲音黯然:「過去我不知道,現在能明白,嫁給我不是她希望的。」
是不壞。
記得女孩子曾經徹夜不眠教他讀書習字,是他太笨,學不會,女孩子也曾在他被父親痛揍勒令不許吃飯的時候,偷偷給他送吃食,他以為這樣的生活就很好了。
可是,女孩子心比天高,他困不住。
蘇婉之回到自己院子的時候,天幕已沉落,星子散亂,夜黑如墨,唯有蟬鳴不絕。
「小姐,累不累?我現在去熱飯,小姐你等一下哦。」
見蘇婉之站在門口,蘇星先一步攙過蘇婉之,噓寒問暖。
坐在自己的榻上,蘇婉之心不在焉。
她一心想嫁給姬恪,似乎也從來沒有考慮過,姬恪願不願意娶。
姬恪一直在做的,都是他該做的。
說起來,除了最後那一箭,她連恨他的理由都不具備。
蘇婉之苦笑,她真的……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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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慶之節。
pào竹聲聲響徹山內,燥熱的天氣中,這一聲聲叫人覺得格外煩躁,但祁山上歡慶的氣氛卻沒有少下一分。
鄧玉瑤早早就穿戴一新,趕去校場。
按著祁山的地圖與蘇婉之手繪的路線,到了時間,蘇婉之便帶著蘇星一路攀山路而下。
這般急切的趕路,更加增添了熱意。
不多時,蘇婉之的薄衫上就浸透了汗水,貼在身上粘黏著,很不舒服,但想著很快就到了泉澗,咬咬牙忍了下去。
計蒙說的並不清楚,蘇婉之和蘇星也在山腰找了好一會,才根據計蒙的描述找到那處。
湖光山色,疏影橫斜,疊影重重。
澗泉流水清清泠泠,一汪細流自壁邊潺然而下。
些許稀疏的枝葉倚著山壁舒展枝椏。
清風隨明月波光徐徐而來,舒緩的涼意讓蘇婉之頓時覺得身上的熱氣被轉瞬chuī散。
反覆確定無人之後,蘇婉之先解了薄衫,只著裡衣泡入水中。
清涼的寒意絲絲透體而來,無限舒暢。
宛如人魚般,蘇婉之在水中酣暢遊弋,時沉時浮。
實在是舒服。
痛痛快快泡了好一會,蘇婉之才接過蘇星遞來的gān布巾擦gān身體,用外袍擋著,飛快換好裡衣,再換蘇星下水。
在水下時,蘇星同樣舒服的感嘆出聲,蘇婉之站在岸上忍不住笑。
夜色漆黑,此處又地處偏僻,只有鳥shòu低鳴,蘇婉之不自覺地放鬆了jīng神,閉眸感受著撲面而來的清涼。
待蘇星出水時,蘇婉之正抬手把濕潤的烏黑長髮用錦緞束起。
剛束到一半,澗泉後忽然閃過一個黑影,飛速從蘇婉之面前掠過,拾起她放在一邊的包袱便跑。
那身形並不算很快,但勝在猝不及防,蘇婉之根本沒能反應過來,待清醒後丟開束髮的錦緞去追,已經落後了對方好些距離。
想到剛才她和蘇星一直在貪涼毫無察覺,說不定下水的過程就被對方一點不漏的看進眼裡。
這種時候,簡直不容她不怒不可遏。
三五章
雖然東西是一定要追的,但蘇婉之畢竟還有顧忌----蘇星還在水裡泡著呢,萬一是什麼調虎離山計,那蘇星又不會武功,不是慘了……
這麼一遲疑,前面的人影已經消失的更遠,再不追就根本來不及了。
此時蘇婉之手上只剩下一根銀簪,想也沒想,蘇婉之就手將銀簪狠狠擲去。
不得不說連日來對著木樁人形練習還是有效的,銀簪穩穩朝人影she去,對方似乎發現了蘇婉之投擲而來的銀簪,略略側身看了蘇婉之一眼,緊接著身影一閃,便手腳靈活的鑽進糙木叢中。
無法確定有沒有she中,蘇婉之跟著也躍了進去。
沒料到一躍進去,就再也找不到了,那人影像是一下子消失了一般,蘇婉之左右看了看,又靜聽了一會聲音,四周還是寂靜悄然,她只好沮喪的得出結論……人追丟了。
好在那包里放的不過是換洗的衣物和一些碎銀子而已。
只當破財消災吧。
嘆了口氣,蘇婉之剛邁步想回去找蘇星,鼻端忽然蔓延過一絲淡淡的血腥味。
血液的味道讓蘇婉之一下子敏感了起來。
難道她剛才其實是she中了?那個賊還在附近?
她猛然回身,糙叢樹林掩蓋,只有隱約模糊的月光,看不清四周和腳下,血腥味依然在鼻子前端瀰漫,淡,但也確實存在。
彎腰拾起一根木棍,蘇婉之摸索著往前探。
走了好一段距離,血腥氣息越發的濃郁,木棍也遇到了阻攔。
蘇婉之小心謹慎的蹲□探手摸了摸,另一手做好了隨時襲擊的準備。
還有餘溫的,一根一根的,是……手指?
撥開遮擋著的糙叢,蘇婉之才看清,眼前躺著的是一個年輕男子。
月光映照在男子的臉上,蘇婉之可以清晰看見男子的模樣,他緊閉著雙眼,樣貌很普通,一身儒生青袍沾染了些許污跡與血跡,邊上掉落了一個背囊,幾本書散落在地面,看樣子是個書生。
----誰知道是真書生還是假書生。
為求安心,蘇婉之用木棍把男子的手攤開。
男子的手掌一看便是十指不沾陽chūn水的,皮膚細白,只在指間有薄繭,能看得出,那是長期持筆造成的。
還真是個書生。
蘇婉之松下口氣,喊了兩聲:「餵……你醒醒,醒醒……還活著麼?」
沒反應。
又推了推那男子,對方還是毫無反應。
難不成已經死了?
手指搭上脈搏,蘇婉之屏息了一會,能感受到微弱的跳動。
那就還是活著的。
握著肩膀把人扶起,蘇婉之剛想再試著叫人,一側眼,察覺到有血自男子的唇角蜿蜒流下。
「喂喂……你別嚇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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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欠……小姐,這個要怎麼辦?」
蘇星裹著外袍,哆嗦著手指指著地上昏迷不醒的男子,一臉驚惶地問。
「我也不知道。」
「那小姐你就把他拖了過來……」
蘇婉之攤手,很理所應當:「我總不能見死不救。」
又打量了一下那個男子,蘇星很是不理解,自家小姐一向只對美人心軟,這個男子的長相……雖說不醜吧,但也實在是平凡了些,簡直丟到人堆里就找不著,只怕在路上看見,多看一眼也不會。要說平日也罷,現下她們是自身都難保了,哪還能救別人……但她還是猶豫著問:「小姐,接下來該怎麼辦?祁山上我們是和鄧小姐同住的,斷斷不能直接把人帶回去……更何況萬一他就這麼死了……」
那慘白的臉色在月色下越發的瘮人。
望天良久,蘇婉之咬咬牙:「救都救了,也不能就這個棄屍荒野……」又沉吟了一刻,蘇婉之道低聲道:「有個地方……」
主僕二人一人抬腿一個抬頭,走幾步歇半天,總算在山慶之節結束之前把人從疏於把守的祁山下抬了上去,咬著地圖,蘇婉之拐進了一個獨門獨戶的院子裡,踹開房門,將人小心輕放在chuáng上,才氣喘吁吁的坐下休息。
房間裡的陳設很是風雅,絳紗珠簾掩在門前,窗簾紗幔隨風輕舞,牆壁邊掛了好幾副一望便知是名家手筆的畫作,一架繪著山河圖的屏風遮擋住內間寢室,紅木書案邊堆了好些的書冊。
蘇婉之的指尖在書案上摸了摸,很gān淨。
這裡看起來,就像個隨時主人會回來的房間。
這是蘇慎言在祁山上的院落。
容沂和蘇婉之提過,蘇婉之卻遲遲沒有敢來,觸景生qíng多少會有,但畢竟此處她以前從未來過,痛依然,只是並非不能忍受。
她按著心口,大口喘息了幾下,再不去看。
時間已經不早,再不走只怕就被發現了,蘇婉之快速取過書案邊的紙筆,簡單寫了qíng況,希望這位書生看後別在祁山到處亂跑,給人抓了包。
寫完,蘇婉之就帶著蘇星回了自己的院子。
萬幸,她們剛躺倒裝作睡著,後腳鄧玉瑤才滿臉紅暈的扭腰進了來,絲毫沒有發現什麼不妥。
第二天,蘇婉之清早起來就讓蘇星帶了一籠點心兩人一同趕去了蘇慎言的院子。
雖說對方也並不認得她,但畢竟是自己救的人,萬一出了什麼錯,她總覺得要負起什麼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