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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08:17 作者: 維和粽子
姬恪不知道什麼時候略微清醒了一點,緊咬到死白的唇略鬆開,吐出兩個字。
只是離得太近,又在馬上,顛簸中,姬恪的唇碰到蘇婉之的耳垂。
柔軟的唇瓣,溫熱的氣息……
蘇婉之渾身一個激靈,竟然忘記反應。
姬恪的瞳孔突然猛一收縮,聲音驀然拔高:「快點……」
蘇婉之一抬眼,也驚了。
此處原本就在明牧圍場的邊緣,如此發狂狂奔,竟然不一時就到了邊緣。
而邊緣的盡頭……是一處斷崖。
馬速太快,自看見斷崖到近在咫尺,不過瞬息。
傳奇話本上,自懸崖掉落遇見jīng怪,高人,寶物等的多不勝數,可是真的面對上,能清楚明白的知道,掉下去,九死一生。
白綾纏在姬恪身上,蘇婉之手腕翻轉多次,才將白綾脫開,越是急迫,有些事越是做的慢。
呼嘯的風聲凌烈,一時兩人均是衣襟翻飛,陣陣作響。
又耽誤了些時間,從前方尋到一顆樹,白綾she出,纏住樹枝,蘇婉之拽了拽,一手握住白綾一手抱過姬恪的腰。
姬恪的身體本就大傷,調養之後也不過日常活動無礙。
如此顛簸之下,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一隻小手緊緊環住他的腰,些微的髮絲帶著女子幽香拂過姬恪的面頰。
姬恪有些不適的側頭,正看見蘇婉之纏住的樹枝。
低喘兩聲,姬恪聲音小的近乎耳語:「不行……那樹枝……」
馬蹄距離崖邊幾步之遙。
「來不及了!」
蘇婉之手臂發力,抱著姬恪身形騰然而起。
馬匹顯然也意識到危險,想停下馬蹄,但已來不及,馬腿jiāo錯之下,一聲啼鳴,整個落入了懸崖當中。
蘇婉之鬆了一口氣。
手臂再一收緊,準備借力將兩人送回明牧圍場之內。
沒想到,白綾突然一松,只聽見咯吱一聲,白綾縛住的樹枝承受不住兩人的重量竟然從中斷裂開!
本已起來的身體再度沉了下去,萬丈深淵只在腳下!
落下去之前,蘇婉之隱約看見有人拼命狂奔想要拽住她手裡的白綾,可惜距離太遠,根本夠不到……
完蛋了!
瞬間蘇婉之腦中只有這三個字。
身體騰起的感覺蘇婉之不是第一次體會,但是這樣急速下墜的感覺確當真是生平第一次。
耳邊儘是風聲咆哮,身體渾不著力。
那一刻,蘇婉之的腦中曾是一片空白……太過失力的感覺,似乎離死亡只有一線之隔。
但下一刻,她清醒過來。
掉下去的不是只有她一個人,還有姬恪!
姬恪不能死,姬恪絕對不能死……她還要嫁給姬恪呢,現在絕對不能死!
峭壁fèng隙上生著雜亂的樹杈,蘇婉之的左手依然死死抱著姬恪,右手揮動白綾,藉助樹杈的力量減緩下落的速度。
那些樹杈比起圍場內的還要小,自然經不住他們的重量,但掉落的增速確實要緩和一些。
手掌被白綾磨破,破皮的掌心隱隱有血絲。
很疼,但是蘇婉之半點也不敢鬆開。
現在沒人能救得了他們了。
姬恪動了動唇,似乎說了什麼。
風聲太大,衣袂獵獵翻飛,實在聽不清晰。
蘇婉之把耳朵湊到姬恪唇邊,分辨幾次,才勉qiáng聽出他的話。
「咳咳……看下面,是地面還是水面?有多深?」
蘇婉之聽清,連忙朝下看,清晨剛過,依稀有著晨霧繚繞。
隨著霧氣滾滾,陽光透過fèng隙滲透而下,霧氣同時向著四面裊裊散開,雲霧深處,可見不大明晰的一線江水。
「水面,大約……我看不清。」
身體的不適到了極限,急速下落讓姬恪幾乎想反胃。
qiáng迫自己清醒……他還什麼都沒有做,他暫時……不能死。
「蘇、蘇小姐,你會泅水麼?」
「不會……」
姬恪想起她掉進醉煙閣浴池裡的láng狽景象,心裡一沉……
沒等他再說什麼,忽然聽見蘇婉之斬釘截鐵的聲音。
「姬恪,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
姬恪有些想笑,他會落到現在也還是因為……事到如今,怪罪已然沒有任何意思。
五臟六腑隨著越來越疾的下落,翻滾不休。
姬恪慢慢合上眸,積蓄體力。
掉落進水面的那一瞬,姬恪驀然睜開眼,掙扎著向上游。
卻發現,手腕上綁著一條白綾,正隨著水力拖他朝一邊曳去。
他扯了扯白綾,白綾的一端似乎正綁在一塊暗礁上。
那蘇婉之呢?
念頭驟起,一息遲疑。
一道巨làng拍下,淹沒了所有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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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恪清醒時,渾身酸痛,好似散架。
但,並沒有死。
身下便是陸地,天色沉幕,看似暗色的駭làng仍是一淘一淘的湧來。
向上望去,饒是姬恪也覺得慶幸……蘇婉之並沒有告訴他大河盡頭是道傾天瀑布。
手腕上的白綾破碎,只剩下短短一截。
等等,姬恪想著……跌落瀑布的時候,似乎有人護著他。
蘇婉之在……
暗夜裡一切都如墨般漆黑,姬恪向邊緣摸索,尚未摸到人之前,淡淡的血腥味已經飄進鼻腔。
第11章十一章
十一章
再向上,是略粗糙的布料,入手滑膩。
姬恪將沾了液體的手指湊到鼻端,確實是血。
眼睛漸漸適應了yīn暗的環境,姬恪看清,身邊昏迷不醒的女子正是蘇婉之。
暗下來的天色,分辨不清靛藍的衣料和血跡。
姬恪吃力地站直了身,四下打量起來。
他們身處的是一處淺灘,遙遙能瞧見瀑布奔涌的形狀,而他們所處的身後是一個巨型的鐘rǔdòng,dòng壁光滑,寸糙不生,dòng外似乎是蔥鬱的林木,隱約的枝蔓伸展只顯出密密的yīn影。
除此以外,周圍並不見燈火,更不見人家。
姬恪略一思索,便準備先去鍾rǔdòng休憩一會,他們既然是被水衝來的,再看見這個石dòng,很容易猜出現在正是退cháo時分,地面沙石尚濕潤,那麼退cháo必然剛過去不久,漲退cháo間隔通常是三個時辰,時間還夠,最重要的是……他現在急需休息。
剛邁出一步,姬恪想起仍躺在地上的蘇婉之。
彎腰探了鼻息,還活著。
略作猶豫,姬恪試著抬起蘇婉之的胳膊,不算重,他還能負擔的起。
拖著胳膊將蘇婉之拉近石dòng里費了姬恪大半的力氣,坐在地上的姬恪已經氣喘吁吁。
時間過去太久,姬恪已經習慣了這具殘破的身體。
易病,體弱,乏力。
靠著dòng壁,姬恪抱臂閉眸淺淺呼吸,想走出這裡無論如何他需要體力。
然而,沒一會,低吟聲打斷了他的休憩。
睜眼便見蘇婉之難受的皺著眉,姬恪才注意到剛才拖過來的時候,蘇婉之的身下壓著一塊不大不小的石子,正好硌著她的半個身子,由於太不起眼,方才並沒有注意到。
姬恪上前撥開石子,微一垂頭,正對上蘇婉之甫睜開的眼睛。
大而圓的眼睛烏黑黑,接著不甚明亮的月光倒映著他的容顏,隨即那雙眼睛裡流露出一些痛苦之色。
姬恪就勢扶她坐起,視線卻並沒落在她的身上。
雖然蘇婉之穿的是較她而言相對寬大的太監長衫,但是被水一浸透,長衫緊貼著肌膚,自然而然就勾勒出少女的身形。
蘇婉之醒來先是被身上的傷疼的一激靈,而後又連忙拽住姬恪yù回的衣袖。
「姬恪姬恪,你沒事吧。」
姬恪並未抽回衣袖,反倒微微一笑:「我沒事,你呢?」
見姬恪無事,蘇婉之捂著身上的傷口嗷嗷叫了起來。
「好疼,痛死了……」
姬恪頗無言,更讓他無言的是緊接著就聽見「刺啦」一聲,蘇婉之背過身去,竟然就這麼大喇喇的撕起了自己的衣服。
撕開長袍下擺,略略提起濕透的褲腿就看見摔得皮開ròu綻的傷口,好在有衣服包著,傷口處倒也不算太不堪。
從小就受傷習慣,這點痛倒還能忍,蘇婉之偷眼看姬恪。
姬恪又坐回石壁,閉眼,微側身對著她。
紛揚的髮絲貼著他雖然透濕依然雪白的衣衫,淺淺的風揚起他的額發,落到合著的眸上,猶如漸起的蝶翼。
蘇婉之莫名的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我、我給自己上點藥。」
姬恪聞聲,未睜開眼,只是溫和道:「蘇小姐放心,我不會睜眼的。」
蘇婉之暗想:咳咳……其實我一點也不怕你睜眼……
掏出懷裡隨身帶的金創藥,蘇婉之背著身快速的處理身上的傷處。
腿上好幾處傷口,右臂略有點脫臼,蘇婉之左手一用力,又把手臂扶正了回去,還揉了揉保證手臂的靈活xing,最後再處理額頭上些微的傷處。
姬恪閉著眼睛,只能聽見不遠處發出一陣陣倒抽冷氣和咯吱咯吱骨節活動的聲響,令人毛骨悚然。
這個女子……果然奇特的不像個女子。
又過了一會,蘇婉之安靜下來。
長衫被撕下大塊包紮傷口,本身就不是太好的布料被她bào力撕扯的層差不齊、毛邊突起,配著身上斑駁的污跡,看模樣是極láng狽的,但她自己似乎並不覺得。
反而她試探著問:「姬恪,你真的沒事麼?用不用上藥?」
姬恪微微笑:「不用了。蘇小姐還是先多休息一會,此處不宜久留,漲cháo前我們還要去找其他出路。」
說完便繼續閉目養神。
蘇婉之靠在另一側,抱膝看著姬恪。
因為姬恪閉著眼睛,她才敢這麼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越是看越是覺得好看,姬恪清俊的臉上gān淨白皙沒有一點瑕疵,眼眸緊閉雖然看不見那雙漆黑的眸,但眼瞼處覆蓋下的細細yīn影,又總有種讓人禁不住心軟的孤寂。
會喜歡上姬恪,也多半是因為那種感覺。
八年前還是八年後,無論姬恪笑得有多溫柔多謙和,她總覺得姬恪隱約有那麼一瞬是落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