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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02:06 作者: 秦簡
「對了!」肖天燁不知是要打斷這尷尬的qíng景,還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跑到旁邊去挑挑揀揀了半天,撈出半個破舊的袋子,上面還隱隱帶著血漬,他也不怕髒,將那袋子裡的東西全都倒進了鍋里,赫然是小半袋的粗米。
看著那顏色很不好看的米粒在鍋里翻滾,歐陽暖說不出心裡什麼滋味。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還沒有吃過這種米,但不知怎的,她心裡卻並不以為痛苦。反倒是他的感qíng,讓她不知該如何處理。
不一會兒,鍋里傳來陣陣的米的香氣,肖天燁迫不及待地撈起來,倒在只剩下半邊的鍋蓋上,遞給歐陽暖。
沒有筷子和勺子,現在也顧不得這些,歐陽暖嘗了一口,隨即笑了,果然是半生的。肖天燁見她笑,有點懊惱地看了一眼那米粒,似乎有點想不通,索xing丟了鍋蓋,跑去旁邊找來了gān糧袋子,取出一個gān餅遞給歐陽暖,歐陽暖接過,一句話也不說慢慢吃了幾口。然而腿上的疼痛卻越來越嚴重,她看了一眼肖天燁,並沒有吭聲,只是將餅子遞給他,輕聲道:「你吃。」
肖天燁搖了搖頭,道:「我不餓,只是有些累。」
說著,他看向歐陽暖的膝蓋。
歐陽暖:「……」終究沒有多說什麼,肖天燁喜滋滋地過來趴下,躺在她的膝蓋上。
不知不覺,他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歐陽暖卻擔心的無法入睡,肖天燁是有心疾的,現在卻發了高燒,該怎麼辦呢?她輕輕地將布條浸了水,然後替他敷在額頭上。
肖天燁的身體似乎在發燙,她輕輕抱住他,肖天燁在半昏迷的狀態下,只覺得仿佛有溫柔的哄勸聲和落在他發上的撫摩,一直沒有停歇過,就如同冬日的陽光照耀冰冷身軀般令人溫暖,又似溫泉滌dàng著心靈般令人安心。時間仿佛悄悄地凝固了,萬物都不復存在,只剩那一點的溫暖。疲倦的睡意從他的雙手和身體、以及那不停重複著的溫柔的撫慰中,一點點地瀰漫上來,最終悄悄地淹沒了他,他終於在不覺中漸漸地松放鬆了,進入了深沉的夢鄉之中。
「恩……」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舒服的自然醒讓他忍不住發出一聲滿足的囈語,然後才懶懶地睜開了眼睛,卻冷不防地撞上一雙關切的眼。
「你醒了?」
肖天燁一愣,之前的記憶立刻清醒地浮上腦海,「你一晚上都沒睡?看著我?」
歐陽暖笑了笑,摸了摸他的額頭:「已經不燒了。」
肖天燁注意到她略微僵直的膝蓋,立刻站了起來,歐陽暖儘量地放鬆自己,緩過了肢體的那股酸痛勁,似乎想要掙扎著坐起來,這一動頓時似乎牽扯到腿上傷處,痛的她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氣。
肖天燁仔細一看,她一身jīng致的羅裙幾乎已破的不成樣子,外裙內裙到處都是勾劃出來的口子。泥塵中混著血跡,粘在腿上傷口處的布帛上。腿上雖然包紮了起來,但是整個人看起來還是十分的láng狽。
他心裡一痛,表qíng立刻變得僵硬起來。歐陽暖看了他一眼,心裡一軟,反而道:「遇上山崩還活著已是萬幸之極,總比外面那些人變成一堆血ròu來得好多了吧!」
歐陽暖不想他為自己擔心,忍住疼坐直了身子,以微笑掩飾,隨後遞給肖天燁一個水杯。
肖天燁一愣,卻見到那水杯是用樹葉編成的,看起來很粗糙,裝了水進去卻半點都沒有漏出來。
肖天燁接過小樹葉杯,一邊慢慢地喝完,一邊有些好奇地研究著手中的杯子,找話題道,「這杯子是怎麼做的,竟然不漏水,好jīng巧啊!」
「在路上的時候,路過一個村莊,看到小孩子們在編這個,菖蒲便學了來逗我開心。」歐陽暖解釋了一下。
肖天燁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目光都凝住了,歐陽暖一雙原本如玉一般無暇的手指,此刻竟布滿了數條細長的傷口。他笑容頓時凝固,一顆心仿佛被針陡然地猛扎了一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讓我看看!」
歐陽暖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不要緊,只是一點點劃傷。是我被養的太嬌貴了,這點事qíng都做不好。」
肖天燁握住了她的手,眼睛裡有明暗不定的光影:「不,你做的很好。」隨後他快步站起來,「我出去一會兒。」
這是肖天燁第三次出去,可這一次他走的時間特別長,歐陽暖一直等到下午,他才急匆匆地回來,身上已經全都是雪,他手上抓了一把糙藥,遞給歐陽暖:「軍中的士兵用這個來止血的,你看看好不好。」
歐陽暖看看自己的手掌心,那道道的傷痕實在是很淺,根本沒有血,他竟然還跑到外面去找這種東西,實在是太危險了,她的視線落在這把隱隱帶著血漬的糙藥上,又看了一眼肖天燁,他一身的血水,正在撥動火堆,又加了幾根樹枝進去。
歐陽暖不自覺捏緊了手裡的糙藥,道:「你過來,我幫你看看左臂的傷口。」
肖天燁微微一怔,隨即微笑道:「不用了,我已經好多了。這糙藥你留著用。」
「什麼叫我留著用!你若是死了我還能夠一個人繼續活下去嗎?」歐陽暖下意識地大聲駁斥他,肖天燁的眼睛隨著她這句話猛地亮起來了。
歐陽暖頓時察覺到自己這句話說的很有歧義。
「沒事,我的傷口已經不流血了。這糙藥很難找,還是留下以備不時之需。」肖天燁唇畔帶笑,可是那微笑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仿佛總帶著點什麼讓她不敢正視的成分似的。
「快點過來!」歐陽暖不再言語,動作迅速的摘著糙藥的葉子,開始鼓搗著糙藥。
肖天燁遲遲沒有動作,歐陽暖一抬頭,卻看到他那被燃起的火光照耀著的臉上,他的臉上好像就有著與平時的輕鬆和自在絕然不同的神qíng,他的眼中有驚喜、惶恐、激動----
因為他真切的察覺到了,來自她的關心。
「過來,別再耽擱了。」歐陽暖聽到有一個柔和的不能再柔和的聲音,從她口中輕輕的吐了出來,然後看見肖天燁慢慢走過來。
第十章
歐陽暖輕輕的提起來粘著他傷口的濕衣服,一寸寸的把他們和血ròu剝離,雖然動作已經十分的小心,她還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身軀陡然的繃緊。歐陽暖顫抖著將那條左袖緩緩的小心的提起,讓開他那幾乎已不成樣子的左臂,心頭有一陣刺痛。都傷成這樣了,還跑去找什麼糙藥!真的不要命了嗎!她沒有再吭一聲,緊緊的咬著唇qiáng迫自己冷靜,冷靜的用水再仔細的給他洗了一次,看到血ròu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她心頭一跳,這是----
他顯然是爬到高處去摘糙藥了,不然怎麼會有碎石和沙礫!她的眼眶發熱,卻只能qiáng行壓下去,抽下髮髻上的簪子,任長發披散著,全神貫注的小心的把血ròu里的沙礫一一挑出來,水汽不止一次的迷濛了她的眼睛,她使勁的眨著眼,一次又一次的把它們吞回肚子裡,直到把他的傷口都處理gān淨,將搗碎的糙藥輕輕的敷在他的左臂,然後撕開自己的一片裙擺包了起來,小心的在沒有傷口的側面打了個結。
直到都包好為止,整個過程中,她始終都沒有再開一句口,也始終都低著頭,生怕一抬頭就會bào露出她的qíng緒。
然而肖天燁卻不肯放她逃避,竟然用他的手,輕柔而堅定的把她的臉捧了起來,又似自語又似嘆息般的道,「我不疼,別擔心。」
視線仿佛被他的目光緊緊網住了一般,又像是天上的星星忽然墜入了安靜的深海里,只剩一片幽幽藍藍的光,有些無措。不知為什麼,淚水開始模糊歐陽暖的視線,卻又似無法模糊他的眼神,透過水汽清晰的讀出蘊含在他那清澈瞳孔里的眼神,那眼神像是最柔和的月光,灑滿了憐惜,又似最平靜的海水,一**的dàng漾開來,帶了令人心醉的溫柔----歐陽暖一時忘記了從前有多麼厭惡這個人,她只是怔住了,也震住了,忘了她應該轉頭,忘了她應該掩飾……
就在這時候,卻突然聽見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肖天燁一震,隨即將歐陽暖拉過,作了一個簡單的手勢。
外面有人!
外面的人距離山dòng還有一段距離,肖天燁卻已經感覺到了異動。
不知什麼時候,外面的雪已經停了。
肖天燁心內憂慮,卻是驚濤駭làng中練久了的沉著氣度,越是緊急越是鎮定,微微含笑,「聽聲響,來的人不多,一百、兩百……大概有三百多人。」
三百多人?
若是搜救,絕不需要這麼多人,而且若是來救他們的,早已大聲地喊了,何至於悄無聲息。
歐陽暖心中一沉,她倒不是為自已擔憂,肖天燁手裡握著五十萬大軍,如果他死了,得到最大好處的是誰呢?南詔表面上對他委以重任、蓄意籠絡,可要是有名正言順謀奪這五十萬軍隊的機會,他們會放過嗎?
一夜近在咫尺的相處,平靜中夾著溫煦,他並未待她無禮,反而拼了命一樣地救她……她突然對面前這多變莫測的男人生起了憐意,細想來,以他這般聰明才智,權勢地位,要什麼樣的女人不行,偏偏為了她這樣……
明知他是叛逆,是反賊,是大曆的仇人,最要緊的是bī迫她遠離故土的人,可是想到他會橫屍當場,歐陽暖竟有些不忍,心中一動,不該說的話已衝口而出:「你快點離開,不要管我,我不過是個女流之輩,他們殺了我也沒有益處。」話才出口卻又後悔,自己說這種話,他還能丟下她嗎?
正要補言糾正,肖天燁回過臉,眼睛亮閃閃黑如嗔玉,透出格外的喜悅:「暖兒不想看見我死,是麼?」
歐陽暖臉莫名地微微一熱,隨即鎮定心神。山dòng外的光彩照耀在她冠玉般光潔的面龐上,若有若無透出淡淡一抹紅暈,溫潤秀美,眉目間卻自有一股清冷之意,唇角微挑,似笑非笑,肖天燁幾乎移不開眼睛,他原是隨心所yù之人,當下便想緊緊摟住,就此親近溫存一番,不知為何卻顧忌著伸不出手,私心裡,隱隱地只是不願見到她臉上出現對自已的鄙夷。
胡思亂想著,回過神來時聽見歐陽暖說道:「沒錯,我是不願意看你死,你若死了,我這個和親郡主豈不是白來一趟。」
「別說了。」肖天燁伸手,輕柔地掩住她的嘴,「你肯為我擔心,我很感激,別擔心,我會有法子的。」
糙木悉索之聲越來越近,兩人心中同時感覺到,危險正在靠近……
「二哥,你若是聰明,束手就擒吧,不要再做無謂掙扎。」
一支支鋒利閃著寒光的箭簇,搭在弦上,弓開如月,無聲無息對準,距離山dòng百米開外,赫然殺氣縱橫。
肖天燁看了片刻,對歐陽暖輕輕搖了搖頭,來人不是針對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