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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02:06 作者: 秦簡
「……」將我關在這裡的人,明明是你吧。歐陽暖在心裡冷笑不已,面上卻是十分信服的神色。她開始明白對方想要gān什麼了,消除她的記憶,不斷灌輸她對肖天燁的仇恨,然後,他必定會把她送去肖天燁的身邊……
不過,這是不是太冒險了一些,萬一這藥物失效呢?歐陽暖心中朦朧的想到。隨後苦笑,她每天吐掉了大多數的藥,卻還是覺得記憶力在衰退。明若對這藥物這樣有自信,不是沒有原因的。
真的很可怕。
歐陽暖從未有過內心恐懼的感覺,這一次,她是真的覺得,眼前這個笑得很溫柔的男人,遠比肖天燁要可怕得多。
肖天燁雖然任xing妄為,卻不會真正傷害她,因為他對她有感qíng。可眼前這個人,表面上溫柔如水,實際上對她卻是一點感qíng都沒有的,他的所作所為已經說明,他根本都不是把她當成一個人來看待。
接下來,不管對方說什麼,歐陽暖都乖乖地說是,很柔順的模樣,其實在心底,卻將眼前這個人狠狠罵了個徹底。她一向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只是眼前這個男人,心黑手狠的程度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她不得不甘拜下風了!
「不早了,你休息吧。」明若說完了想要說的話,轉身便離去了。
歐陽暖鬆了一口氣,隨後悄悄聽了片刻,聽到外面的腳步聲已經走遠了,這才用簪子伸進嘴巴里試圖將喝下去的薑湯吐出來,就在這時候,門突然打開了!
她驚訝地看著明若站在門口:「原來是這樣!」他的聲音微微喑啞:「為什麼你這麼不聽話呢!」他的眼睛緊緊盯著歐陽暖,歐陽暖剛想說話,明若突然快步走上來,一把奪走了她的簪子。
歐陽暖動手去搶:「給我。」
明若高高舉起手,將簪子丟出了窗外:「我跟你說過很多遍了,不要耍花招……」
歐陽暖冷冷望著他:「耍花招的人是你!你在我每天喝的薑湯里下藥,還要我對你感恩戴德嗎?」
關於肖天燁,還有她的過去,她的確是越來越模糊,可是她一直在對自己說,不要忘記,不想忘記,哪怕是痛苦的回憶,哪怕是掙扎的過程,那是她的人生!
明若皺起眉頭,目光終於變得惡狠狠地,他明明已經向她灌輸過無數次肖天燁傷害她的觀念,這個女子被迫和親,本來就該恨死肖天燁了吧,再加上不斷的用藥物讓她意志模糊……可為什麼她還要這麼固執的堅持。
摔了門出去,他冷聲吩咐一旁的黑衣人:「加大用量!三天,我再給你三天時間!一定要在肖天燁找到我們之前,將她牢牢控制住!」
他說完,回頭看了一眼,握緊了拳頭!肖天燁不好對付,更不能輕易近身,所以他才選擇了歐陽暖下手,沒想到她也是一隻狡猾的狐狸!可那又怎樣,這種藥常年被用於南詔的監獄,用來控制重犯的意志,讓他們不知不覺就把一切都說出來!已經在無數人身上成功過,絕對不可能失敗的!等著瞧吧歐陽暖,我一定會讓你徹底臣服的!
第六章
一日過去,歐陽暖可以察覺到,藥量在不斷地加大。
這一日來她頭腦的昏沉越發厲害,糊塗得她幾乎沒有心qíng去吃飯。只要兩天,她知道自己將會什麼都不記得了。
窗戶是打開的,她便坐在窗戶的邊緣,呼吸新鮮空氣。這和她一貫的名門千金的形象大為不符,可她的人生中,這個身份並未給她帶來多少快樂。從前,她從未對外顯露出半分脆弱過,她堅決果敢,大膽狠辣,處處都表現出一個名門閨秀該有的風範,面對林氏、林文淵、董妃,她甚至從來沒害怕過----因為她根本就沒有空害怕。
可是現在,她害怕了。
她害怕一覺醒來就會忘記自己是誰,從哪裡來,要去哪裡,她怕為人控制,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
明若這個人,比她以往遇到的任何人,都要直接,而且狠毒。
她望著天空的白雲出神。
這一回,跑不出去了啊……
明若走進來的時候,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幕。
白衣女子坐在窗邊,眉目如畫,一雙明珠般的大眼沒有焦距,烏雲般的秀髮隨風飛揚,這麼遠遠望著,竟會突然有種她不是世間人的錯覺。
「好些了嗎?」他看著她,緩緩的笑。
歐陽暖迅速轉過頭來,眼中先是驚懼,然後騰起漫天的冷意。
這麼仇恨的眼神,還是第一次在一個女人的身上看到,明若望著她,唇畔的笑容更深。
「來驗收成果嗎?」歐陽暖冷冷地望著他。
「怎麼像帶刺的刺蝟一樣了。」明若不急不慌的朝前走去,臉上掛著擋不住的溫柔笑意,就好像對面坐著的不是他利用的工具,而是一個他等待了很多年的qíng人。
歐陽暖知道,眼前這個人對你越是溫柔,越是說明你有利用價值,一旦沒用了,他就不會再這樣虛與委蛇。她不由得冷笑了一聲。
明若雖然和歐陽暖相處了短短几天,卻看透了她這個人,知道她若是還有法子,便會笑的很謙卑,但她若是沒辦法了,就不耐煩陪他應酬了。真是個很有趣的女人,明若心裡這樣想。他的妹妹雲羅公主是個很直接的人,喜歡就是喜歡,厭惡就是厭惡,殘忍就是殘忍,絕對不像眼前這個少女這樣,外表柔弱內心堅qiáng,眼睛眨一眨就會冒出來一個算計人的主意,說到底,她就是扮豬吃老虎的類型,可關鍵是,她這一回遇到的不是豬,是吃人的惡龍。
「你的心機手段,我望塵莫及。」歐陽暖臉上露出微笑,下意識地抓住了窗沿。
明若一眼便看穿了她的意圖。
「我沒有惡意,不必緊張。」他溫和看著她,停止了前行的步伐,「別掉下去,窗戶外面有暗樁。」
看來自己還真是很有利用價值,他不會輕易讓她死。
「我一直覺得自己已經很虛偽了,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你這樣的人,明若,你的假惺惺令人噁心!」她厭惡看了他一眼。
明若還是那樣面如chūn風的笑著,半點怒氣也沒有,他看著她,就像主人面對自己胡鬧的寵物,眼神中充滿了憐愛與耐心。
「這也是給你上了一堂很好的課,讓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的聲音好似甘醇的清酒,面部儒雅的輪廓在一瞬間變得更加柔和。
「就我對你的了解中,永安郡主外表柔弱,可是短短的兩年之內,你的後母中風被囚,繼妹瘸腿遠嫁,父親祖母為你所轄,你自己卻搖身一變成為了堂堂的公主義女,天下聞名的京都雙璧之一。你這樣的女子,最大的本事就是學會如何去陷害別人。你在外人面前自然可以矇騙,但你我----終究是一樣的人。」他用一種欣慰的口味,娓娓數落著歐陽暖的生平,「我很高興,棋逢對手。只是你必須知道,你使用的那些不過是後宅女子yīn謀之道,我用的法子,卻比你更高一籌,以後,你會明白的。」
歐陽暖瞪大眼,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這些資料都是這兩天才到手的,在沒仔細調查過你之前,我實在是小看了你。」他含笑搖頭,「你比我想像中聰明,也更加有趣。」
歐陽暖冷著臉沒有答話,隨後不知道想到什麼,終於笑了起來。
「原來你對我這樣了解。」歐陽暖意味深長瞟了他一眼,「那你總該知道我心胸狹窄,睚眥必報。」
明若聞言頓時哈哈大笑。
「恐怕你不會有這個機會了。」他笑得幾乎抑制不住。
「你不知道,其實我非常的不捨得你。」他看著她,悵然嘆口氣,「你是我遇見的,第一個讓我覺得有趣的女人。如果這件事不是非你不可,我或許會將你留在身邊也不一定。」
歐陽暖冷冷望著他,幾乎想要甩出一巴掌。
----不,不行,越是生氣越是要冷靜。當初她面對林氏什麼狀態,難道安逸日子過久了她忘記以前的痛苦了嗎?眼前這個男人算得了什麼!她深吸了一口氣,嘴角露出一個淺笑:「是麼?可你卻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嘴上說覺得我有趣,下手卻半點都不留qíng面。你的心腸真夠黑的。」
「我已經手下留qíng了,若是你落在我妹妹的手上,光是衝著你這張漂亮的臉,她也不會讓你見到明天的太陽。」
「是啊,所以我應該感激你。」歐陽暖面色平靜。
明若點頭嗯了一聲,竟然厚顏無恥地道:「你知道就好,記著我這份qíng吧,將來可別忘記我。」
歐陽暖看著他,心裡冷笑,可不是,將來一定會有機會將這一切百倍千倍奉還給他!想到這裡,她別過頭,已經厭倦了對他演戲,她甚至連一眼都不願意多看這個人。
「話說完了,你可以滾了。」她輕飄飄地道,面上沒有恨意,只有輕蔑。
明若並不在意她的怒意和仇恨,在他看來,能夠被這樣的美人記恨,是一件很美好的、很有趣的事qíng。她若是多恨一點,多記掛一點,也就一輩子無法忘懷他了。
恨比愛要保留的久遠,日子越久,愛會消失,可恨卻越發深,這不是天底下最有意思的事嗎?
明若走後,歐陽暖從窗戶上跳下來,冷冷地盯著他的背影,心道你既然這樣狠毒,我也該給你留下一個禮物。但願你不要後悔!
她狀若無意地將耳環拆下來,掰成針尖的模樣,然後走過去,在牆壁上塗塗畫畫。晚上,丫頭進來送飯的時候,她也不曾停下,丫頭看了一眼,以為她又在寫東西,便將事qíng報告了明若,明若特意親自過來看了看,卻發現歐陽暖不過是在寫詩。
「被關在這裡,你還有這種閒qíng逸致?」
歐陽暖微微一笑,道:「總被關著,若是不讓我找點事qíng做,遲早是要瘋的。」
明若想要細看,歐陽暖卻用耳環上的針尖抹掉了那一行字,道:「不寫了。」
看她的模樣,明若不由得更加好奇,歐陽暖毫不在意,立刻下逐客令了。
然而等明若走了以後,歐陽暖拿起吃飯的時候故意留下來的筷子,在牆壁上寫寫畫畫,足足用了大半夜的時間,房間裡的燭火才熄滅。
人都是這樣的,你若是光明正大讓他看,他反而覺得沒意思,你越是遮遮掩掩,他越是好奇,雖然知道歐陽暖這回不是記什麼,只是寫點詩句,但明若還就是很好奇,他等歐陽暖睡熟了,才悄悄進來,開始一扇一扇地察看那牆壁。他發現每扇牆壁上都有或方或圓的小框格,框格里有詩有畫,很是雅致,竟然都是用小小的耳環上的針尖或是筷子的尖頭部位寫出來的,顯然花費了不少的心思。其中一聯字跡很是靈動灑脫,他不禁低聲念道:
「飛雪帶chūn風,徘徊亂繞空。」
他點了點頭,心道詩句顯然是隨便塗鴉的,可是那一絲不苟的工楷,極是娟秀,一眼就可看出是受過教育的名媛淑女們的慣常筆跡,卻也並不怎麼稀奇。接著他開始從頭一首一首讀起來,很快就被吸引住了。單看詩句,可見她鍛字鍊句、音韻聲律上有很高的造詣。大曆重視文武雙全的人才,而這種風氣也逐漸傳入原本偏重武學的南詔,一度南詔很流行大曆朝那種糜爛溫柔的詩句。可明若卻是很排斥這種摛紅拈翠,專門描寫個人的喜怒哀樂的詩,對那種嘆老嗟卑,無病呻吟的詩更是頭痛。然而他卻不得不承認,歐陽暖的抒qíng詩寫得好,她的詩孕蘊著熾熱的感qíng,閃發著新穎奇妙的想像力,有氣象,有意境,自然而然攫住了人的心,激發起人一種略微感傷的悵惘之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