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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02:06 作者: 秦簡
    他愛她,可以為她生,為她死,卻不願意讓她知道。

    「肖重華,這就是你所說的愛?到了危險的時候就丟下我自己去死?你這樣的愛,太過了不起,我……要不起……」歐陽暖笑了一聲,緊閉上眼,淡淡的,聲音飄過來,帶著絕望。

    「我不懂得怎麼去愛你,雖然我口口聲聲要陪伴在你身邊……」肖重華眼眶一陣濕熱,他說得卻極慢,像傾注了這一輩子所有的qíng感,娓娓道來:「我只要你幸福快樂,哪怕這快樂不是我能夠給與的……」肖重華笑著,眼角卻濕了:「我死了也好,只要你……」

    「別說了!」歐陽暖背影有些顫抖,過了片刻,忽然捂住耳朵,激動道:「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會相信,我永遠都不會相信的!」

    歐陽暖顫抖得厲害,眼角也憋得通紅,她是個善於隱忍而壓抑的人,總是用溫和的外表隱藏自己,可這外表一旦坍塌,她的內心,卻比任何人都需要溫暖。

    肖重華怔了一下:「暖兒……」

    「為什麼……」歐陽暖跌坐在椅子中,雙肩抖得厲害:「那時候,我痛得要死……」

    肖重華心下一抽,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他不知道那一次,一旦分離,幾乎就賠上一生。

    「暖兒……」他gān啞地開口,心疼得厲害,也後悔得厲害,這疼痛蓋過滿身的痛苦,幾乎緊緊絞扭起來:「暖兒,是我……太自以為是……以為那樣就會保住你……」

    歐陽暖窩在座椅中,眼眶漸漸通紅,過了許久,終於有那麼一滴晶瑩的東西,擦著她的肌膚,不著痕跡地掉落下來。她搖搖頭,死死地捂上眼睛,怕被人發覺似的,手上卻不由自主地濕熱起來,許許多多無法承載的東西,終於在她幾近崩潰之後,掙扎著噴湧出來:「那個時候,我幾乎想死了,誰都好,誰離開我、丟下我都好,可是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是你……為什麼要在我最脆弱的時候,用那種可笑的理由丟下我!」

    歐陽暖幾乎什麼都忍了過來,卻沒想到在那種時候被心愛的夫君丟棄,這種痛,絕不亞於前世的苦痛。

    「肖重華,為什麼你要這樣對待我……」

    肖重華一陣心疼,此時再也顧不了身體的疼痛,舉步維艱,摸著方向,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

    「暖兒……暖兒……對不起……」他喃喃的,抱緊了歐陽暖。

    歐陽暖輕輕一震,蜷在肖重華的懷中,聲音掙扎著湧出喉嚨,嘶啞得厲害。

    肖重華收緊雙臂,心酸得厲害:「我陪著你,我一直都陪著你,陪著你和念兒,你不會孤單了,再相信我一次,一次就好……」

    歐陽暖卻沒有回答,只是身體抖得更加厲害。

    他們之間的心結並沒有解開,暖兒還是在怨恨著他,這恨意,也許一輩子無法消除,可肖重華卻不在乎了,一切的一切,在生離死別面前,顯得那麼蒼白和脆弱。

    賀雨然敲了敲門,道:「我要進來了!」

    「好了。」歐陽暖擦掉眼淚,推開肖重華,打開房門,客氣地一點頭,不見一絲慌張。

    賀雨然反倒是一愣,沒想到她如此鎮定,有些訕訕地進去。

    「真是的,又發作了嗎?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拿自己的xing命開玩笑!這種時候居然還敢這樣,難道你不只是想讓自己眼睛瞎掉,連xing命都不想要了嗎?」賀雨然檢查了肖重華的qíng況,埋怨道。

    肖重華只是仿佛看向不知名的方向,沒有回答他的問話。

    賀雨然嘆了一口氣。

    歐陽暖問道:「有辦法嗎?」

    賀雨然看了肖重華一眼,道「也不是沒有辦法,不過----」

    「好了!」肖重華突然打斷他的話,然後對著他道,「你風塵僕僕地趕過來,已經累了吧,先去休息,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歐陽暖看出肖重華有事qíng不想讓自己知道,便皺起了眉頭。到了這個地步,他還在隱瞞什麼呢?

    當著肖重華的面,歐陽暖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表qíng,反而異常鎮定似的,抿緊了嘴唇,雖然神色有些蒼白,卻挺得筆直,她略微沉吟了一下,對肖重華道:「你好好休息吧。」

    剛要出去,卻看到念兒跑了進來。

    「娘!娘!」小人兒歡快地跑進來,看見歐陽暖,一下子投進她的懷抱,撒嬌似地蹭著。

    「念兒,乖。」歐陽暖聲音沙啞著,抬起頭來看了看門口的慕紅雪,微微道了聲謝,才對念兒道:「今天娘……有話跟你說……」

    「什麼?」念兒眨眨眼睛,看見一邊的肖重華,脆生生地打了聲招呼,才道:「娘要與我說什麼?」

    歐陽暖想了想,摸著他的頭道:「其實……你是有爹爹的……」

    小人兒一下子垮下表qíng,咬了咬唇,有些委屈道:「為什么爹爹不要我……」

    肖重華不可抑制地渾身顫抖起來。

    「念兒乖。」歐陽暖將他硬拉出來,指指肖重華道:「你看看他。」

    肖重華忽然有些緊張,提起了一口氣,不敢說話,雖然眼前模糊,仍是努力地睜大眼睛望著他。

    「好心的叔叔。」念兒答道。

    「不是。」歐陽暖道,望著肖重華,緩緩道:「他不是你的什么叔叔,他是……親生爹爹。」

    「爹?」念兒歪著腦袋,奇怪地看了眼肖重華,搖搖頭,退後一步道:「他是叔叔,不是爹爹。」

    聞言,肖重華心中一窒,鼻子一酸,有些顫聲道:「念兒……」

    念兒身體一震,轉頭看向他,有些不一樣的感qíng在心底化開,他卻年紀太小,根本就不懂這是什麼,只是呆呆地望著肖重華,幼小的心裡冒出些不一樣的感qíng。

    歐陽暖上前摸摸他柔柔的發頂,搖搖頭道:「不是,他是你的親爹爹,當初我將你帶走,你們分離三年,現在這個時候……」歐陽暖將想想推向肖重華,緩緩道:「也該讓你們相認了。」

    念兒咬咬唇,回頭看著歐陽暖,眼眶憋得通紅,委委屈屈地道:「娘呢?娘是不要我了嗎?」

    「不……」歐陽暖搖搖頭,想了一下,不知該怎麼跟他解釋,念兒卻一下子撲進歐陽暖的懷裡,蹭著小腦袋哽咽道:「娘,念兒要跟你在一起,念兒不要爹爹……」他抬起頭來,眼眶通紅地懇求道。

    到底菖蒲跟這孩子灌輸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啊!歐陽暖不由得滿頭黑線。

    「念兒……」肖重華望著這邊,雖然早就預料到結果,但還是忍不住心下黯然,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歐陽暖拉著念兒,看了看肖重華,見他身體虛弱,臉色也蒼白得厲害,心裡攸地一緊,便正色道:「念兒,他是你的爹爹。」她只說了幾句,臉色就微微轉紅,停了一會兒,才道:「你看,他受了那麼重的傷,你還不肯認他嗎?」

    念兒歪頭看了看,果真見肖重華的臉色虛弱中帶著急切的懇求之色,心中突然不知升上一種怎樣的qíng緒來,又看了歐陽暖半響,才轉過頭來怯怯地叫了一聲:「爹爹……」

    這一聲極小極輕,卻如同多年以來求而不得的瑰寶,沉甸甸的,直直撞進肖重華心裡。

    肖重華忽然眼眶一熱,猛地就抱住了那小小的身子,想答應他的叫喚,張了張嘴,聲音卻哽咽得難以自持,根本說不出話來。

    「念兒……」肖重華將他嵌在懷裡,右手微微顫抖著,一下一下輕撫他的腦袋,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

    念兒剛開始有些懵懵懂懂的,手足無措,後面或許真的是父子連心,感應到了肖重華溢於言表的欣喜,便鼻子一抽,眼眶一紅,啪嗒啪嗒地掉下淚來。

    「爹爹……」念兒想了一會兒,也伸出胳膊抱上肖重華,嗚咽道:「念兒的爹爹……」

    小孩子的哭聲像一根極細極銳的針,深深的,糾結著多年以來的愛恨痴纏,苦痛別離,猛然就刺進二人心裡。到頭來,這許多年的追追逐逐,不過一場傷害,事過境遷,才覺得恍如隔世。

    見狀,歐陽暖也忍不住心下一酸,看了一會兒,見肖重華的臉色愈漸蒼白,忍不住出聲提醒道:「你爹爹身體不舒服,好了,讓他休息一會兒。」

    念兒抹了抹眼淚,十分乖巧的依著肖重華,抽泣道:「爹爹……你好好休息……」說著還為他蓋上被子拍了拍,小臉因為剛才哭泣還紅通通的,十分乖巧可愛。

    肖重華笑了笑,臉色卻比剛才更差,突然不知為什麼渾身一震,險些跌下chuáng去。歐陽暖連忙扶住他,語氣忍不住有些怒意:「你是怎麼回事!?現在這樣,還亂動什麼!?」

    肖重華卻有些不對勁起來,臉疼得絞扭在一起,身上冷汗涔涔,整個身子如同在水裡打撈起來一般,瑟瑟發抖。

    「肖重華!」歐陽暖轉頭就道:「賀雨然,他這是怎麼了!?你快救他!」

    賀雨然挑眉一笑道:「我本來就是來救他的,只是他不肯,我也沒有辦法。」

    「用什麼法子可以救他?」

    賀雨然目光幽幽地看了她半響,想了一陣,道:「也不難,要在你這個藥泉里泡三年。」

    「三年?」

    「是啊。」賀雨然很奇怪似的,皺眉道:「怎麼?他沒跟你說?他應該知道方法的。」

    「大曆就這別院裡有一個藥泉,對他的毒血極有好處,只要在這裡待上三年,將毒血bī出,會慢慢痊癒的,偏偏除了南詔皇宮,他找遍了,才能找到這一口藥泉,卻還要讓給你,自己也不肯出現在你面前,你說他這不是自取滅亡嗎,就算死了,也不能怪我。」

    歐陽暖聽了這些話,一下子愣住了。

    肖重華躺在chuáng上已經人事不知,歐陽暖從旁照顧,邊幫他擰著巾帕擦汗,邊努力地喚回他的神智,可肖重華卻像是在痛苦中掙扎,隨著時間過去,卻越發難以清醒。

    歐陽暖看著肖重華,重重嘆了一口氣。這個男人啊,若不是遇見自己,只怕什麼都還不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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