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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08:02:06 作者: 秦簡
「娘,你怎麼不說話?」那孩子天真地問道。
歐陽暖淡淡一笑,道:「咱們回去吧。」
是很輕很輕的聲音,顯然她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的存在,然而肖重華卻還是聽到了這個聲音,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臟緊緊一縮,接著是針扎一般的難受。
這個聲音……分明是……肖重華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肖重華不可置信道:「暖兒!是不是你?」說話間,他也不由自主地向前了一步。
歐陽暖卻已經帶著念兒轉身離去。
肖重華快步走過去,卻突然摔了一跤,心中劇痛,口中腥甜,「噗」地一聲,一口鮮血噴涌而出。
其他人都是大驚失色,慕紅雪大聲叫著歐陽暖的名字,然而歐陽暖卻硬起心腸,沒有回頭。
「娘……」念兒看到歐陽暖冷漠的面孔,知道娘在生氣,可是娘為什麼生氣呢?因為他瞎跑嗎?
「暖兒!」肖重華呼吸不暢,口中腥甜,腳步已經凌亂,卻還勉qiáng掙扎著追上來,可他眼睛失明,倉倉惶惶之中早已撞翻了不少東西,一路追來,竟是一身的láng狽。人越來越多,他再也沒辦法分辨出那兩個模糊的身影究竟在哪裡,眼前只是一片混亂……
歐陽暖不知道為什麼,聽著那樣的聲音,自己的心,竟也跟著不可抑止地顫抖。三年了,這時間不長不短,曾經有過怨恨,那恨意鋪天蓋地,可是時至今日,再見面,更多的,卻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歐陽暖抱緊了孩子,加快腳步。
念兒完全不知道為什麼,只是很懵懂地看著這一切。
人太多了,肖重華終究還是沒有追上來。
原本想要立刻回去,可是肖念卻很失望,歐陽暖便想,既然已經陌路,何必擔心碰到呢,索xing讓他繼續玩耍。念兒到底還是小孩xingqíng,很快忘記剛才的不快,一會兒又不知道鑽到哪個人群中看熱鬧去了,歐陽暖笑著搖搖頭,慢慢的跟在他後面。出來了大半天,看著他東奔西跑的快活背影,倒感覺也有些乏了,心口又有些煩悶的感覺。剛想開口去叫他回家,紅玉和菖蒲卻突然神qíng戒備的看著前面。歐陽暖有些啼笑皆非的看著她們緊張的神qíng,疑惑的抬眼望去----一道修長的身影就站在她們的前方。
陽光淺淺的灑了下來,照耀在來人那如溫玉般光潔的面龐上,有些透明的蒼白,頰上卻有一抹奇異的紅暈,一時之間,他沒有絲毫動作。
直到那人提步向前進了一步,菖蒲忽然跳了起來,尖聲道:「你……你來做什麼?」
幾乎是不用分辯,肖重華便能察覺到歐陽暖在哪個方向,他qiáng行壓住胸口翻滾的血氣,語氣卻十分的平和:「我只想看看你。」
菖蒲衝口便出:「是來看我們小姐死了沒有吧?」
肖重華似一震,繼而輕輕一嘆,默默無語。歐陽暖淡淡道:「菖蒲,不得無禮!」
菖蒲委屈地道:「小姐!你好不容易才死裡逃生!」在菖蒲簡單的頭腦里,始終覺得肖重華背信棄義在先,哪怕紅玉和她解釋過一百遍,她也不能理解。
歐陽暖淡然一笑:「既然來了,就去寒舍坐坐吧。」說著,她牽著孩子的手,轉過身。
這時候,慕紅雪已經趕了上來,看到這qíng形,想要解釋什麼,卻只是道:「暖兒姐姐,這一次攝政王是送我回高昌的,我馬上就要嫁給九哥了。」
歐陽暖一怔,似乎有點意外,卻並沒有表露出來。不知何時,慕紅雪愛慕的人變成慕軒轅了嗎?還是說,這又是一場政治的聯姻?慕紅雪下意識地想要走近一步,菖蒲卻一臉忿忿之色的瞟著她。
一路上,肖重華不再堅持不讓人攙扶他,金良便一路將他護送到了別院。
走到家門口,方嬤嬤已在門口候著,見到回來的是這麼多人,眉尖一挑也不說話,只是有些擔心的看了歐陽暖一眼。
「有客人到了,去準備些酒菜吧。」歐陽暖柔聲吩咐,隨後對肖重華和慕紅雪道,「一切隨意,有什麼需要都可以告訴方嬤嬤。」
肖重華只是沉默了半響,笑了笑:「那我打擾幾天了。」
歐陽暖暗中嘆氣,點點頭,便轉身帶著孩子離去。
菖蒲邊走邊悶聲說道:「小姐,攝政王有什麼了不起,這是咱們的地方,讓他們走嘛!」
歐陽暖望著漸漸暗淡的天空,淡淡說道:「我不在意的人,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呢,他留不了多久的。」
「可是,小姐----」
歐陽暖啞然失笑:「怎麼越來越嘮叨了,小心將來嫁不出去。」
「哼,」菖蒲很不高興地道:「奴婢就是討厭那個妖里妖氣的公主。」
歐陽暖笑著搖了搖頭,這三年來,她想了很多,也慢慢發覺這事qíng的古怪之處,雖然別人什麼都沒有向她說,可她還是隱約猜到了一些,肖重華想必是為了國家的安危才會放棄了自己,或者說,這是一種變相的保護,可是對歐陽暖來說,這種保護,是一種難以言語的傷害。被放棄的人,被留在原地的人,是一種怎樣的痛苦,他能夠體會嗎?現在想要重修舊好,她卻已經沒有這樣的力氣了。
她----真的覺得太累了。這樣的生活,好好照顧念兒,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很好,很好。
燭火輕搖,夜已漸深,紅玉將念兒抱下去休息,歐陽暖一人坐在桌前,怔怔出神,不知肖重華來是為了什麼,難道真是為了告訴她慕紅雪和他沒什麼關係嗎?長嘆一聲……苦笑搖搖頭,當真是自己多想了,也許只是路過。起身chuī滅了蠟燭,躺到chuáng上,卻怎麼也睡不著。外面淅淅瀝瀝的好像是下起了小雨,聽著滴滴答答的聲音,迷迷糊糊中直到天快亮時才朦朧睡去。
迷糊中隱隱聽到門外似有人說話聲,睜開眼睛,天色已亮,屋外的雨聲還是一如昨夜,淅淅瀝瀝的沒有停,還有人刻意壓低聲音在講話,歐陽暖在屋子裡也聽不清,她對著門外開口喚道:「紅玉……」
「是,小姐。」紅玉恭敬的答道,推開門走了進來,服侍她起chuáng。
她配合著進行穿戴,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什麼人在外面?」
紅玉為她梳妝打扮,看了一下她的臉色,小心的說道:「攝政王一早讓人端了補身的藥來,說是京都最好的太醫開的,對虛寒體質極好,見小姐沒有醒就在門外候著,被菖蒲碰上了,好像是起了爭執----他站了半天,身上的衣服像是都被雨打濕了……」紅玉這樣說道。
歐陽暖嘆了口氣,「讓他進來吧。」
「是。」紅玉忍不住微笑,歐陽暖不由自主搖了搖頭,這兩個丫頭,各有各的想法,一個拼命阻止,一個拼命撮合。
不一會兒,卻是念兒蹦蹦跳跳的進來了,手裡啃著玫瑰糕點,歐陽暖看了一眼,道:「還沒用早膳,誰給你的糕點?」
念兒笑嘻嘻地看了她一眼,含糊道:「叔叔給的。」
叔叔?歐陽暖搖了搖頭,這孩子真是,平時見到人也不這麼親熱,一眨眼就叫上叔叔了。
菖蒲看著就不慡,眼珠子一轉,回過臉對歐陽暖甜甜一笑:「小姐,今兒咱們出門吧。」
歐陽暖看著她,笑著搖了搖頭,菖蒲垮了臉,終究還是被紅玉拖出去了,順道被拖出去的,還有坐在那裡啃糕點的念兒。
門外傳來有禮的敲門聲,歐陽暖暗暗嘆氣,該來的是躲不過的,「進來吧。」
肖重華那修長的身影走了過來,歐陽暖一指對面的椅子:「請坐吧。」
肖重華試探著摸了一下牆壁,然後一言不發的坐了下來。
歐陽暖看他臉色蒼白,頭髮還有些濕,應該是被雨淋的,輕輕一嘆,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杯熱茶放在他面前:「還好嗎?」
他也不動,就這樣死死的看著她,臉上的神色有些古怪,仿佛是憂傷:「暖兒,你恨我嗎……」
歐陽暖輕輕的搖了搖頭,拿起杯子喝了抿了一口茶,手指在杯沿上慢慢的轉圈,徐徐的開口:「不,我誰都不恨,也誰都不怪了。」
肖重華聽了似一震,臉色更是蒼白,嘴唇有些哆嗦,就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歐陽暖見他修長白皙的手指用力緊緊的抓住桌沿,手背上的青筋都有些露了出來,頭低著看不清臉上的表qíng,只見那濃黑的羽睫不住的顫抖,一雙眼睛近乎空dòng,顯得格外的脆弱。
歐陽暖無奈地看著他,沒有開口。
「你……能原諒我嗎?」肖重華語聲顫抖,有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激動。
歐陽暖微皺眉頭,只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疲憊,「沒什麼不能原諒的。」
「能不能……和我回去。」
歐陽暖心中長嘆,淡淡的叉開話題道:「重華,美麗的花朵開過一次,便會凋謝了。」
肖重華聞言大震,臉上的血色剎那間褪成慘白,他緊緊的閉上了深深的眼睫,屋外的寒風chuī進,將原本就清冷的房間更帶出幾分淒涼。
過一會兒,他的聲音再次緩緩響起,原本清亮的聲音卻有種說不出的疲憊和虛弱:「這些年,你把念兒照顧的很好。」
歐陽暖淡淡的望著窗外,臉上依舊沒有表qíng,心中有一絲詫異和微微的苦澀,卻沒有一點留戀和心動,隨之而來的似乎也只有無止境的疲憊。她舔了舔gān涸的嘴唇,淡淡的說道:「他是我的兒子,這是自然的。」
「我知道……我只是想----」
他想要解釋,歐陽暖明白,只是她太累了,歷經生死,她幾乎已經是忘記了一切,何必重新記起來呢?
「肖重華----其實解釋與否現在都已經不重要了,我不再怨恨你了,只是我和你的緣分也早已結束,你不必再qiáng求。我相信,你身邊一定會有比我更好的人出現。」
肖重華沒有接話,歐陽暖轉開頭去,不忍去看他那痛苦的表qíng。
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倆就這樣坐著,相對無言,直到桌上的熱茶也漸漸冷去。半響,他幽幽一嘆:「只要你過得好,我不會勉qiáng你。」說罷,起身慢慢的走了出去。
到午後,雨漸漸小了,空氣中瀰漫著一層水汽,顯得霧蒙蒙的。不知道紅玉將菖蒲拉去了哪裡,歐陽暖獨自一人在院落里走著。天yīn沉沉的,空氣又冷又濕,仿佛連帶著骨頭裡都沁著yīn寒,讓人極不舒服。歐陽暖輕輕拍去粘在身上的水汽,朝後院的藥池走去。在院子後面有一個獨立的藥池,是引得山間的溫泉,以玉石砌成,玲瓏可愛,十分珍貴。歐陽暖散開長發,把身體浸入暖暖的溫泉中,渾身的毛孔都像是完全的舒展開來,舒服的開始呼吸一樣。